孙锡说,我想吃齐齐哈尔的。
小九笑,行,那你乖一点。
余九琪就坐在那里,沉静地,微笑着看着孙锡随着狱警走出接待室,在走廊拐了一个弯,走向她看不见的某个地方。
虽然人已经消失了,她目光依旧随着他,延展着,想象着,带着惴惴不安的担忧,和胆战心惊的期盼,希望他鼓足勇气走这一遭,能换来一个轻松的余生。
孙锡在余光见不到小九之后,有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跟着那个走起路来铿锵作响的皮靴向前走,不知拐了几个弯,又上了一层楼,回过神来时,站在一间蓝色铁门面前。
狱警推开门,站在门口,示意孙锡,说,进吧。
在这之前,孙锡设想过许多次真正见到孙誉文的场景,他想他应该会很愤怒,也有可能像蹩脚电视剧里那样激动,或者正相反,是不敢面对的胆怯,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像是等待长达二十几年的答案终于落寞,结果出乎预料。
孙锡极为平静地,按照指引,走进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阴暗房间。
孙誉文,他的亲生父亲,折磨了他二十几年的罪魁祸首,就躺在房间一侧的病床上,光头,盖着被子,手上输着液,脸冲向里侧的狱警。
他们之间,隔着一排生了锈的铁栅栏。
栅栏外,孙锡站在那里,手攥着空拳,看向他,他想过是否该打个招呼,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是孙誉文先开口的。
他的脸从另一侧慢慢转过来,孙锡一惊,那是一张极其苍老且病态的脸,与他见过的任何一张照片都不同,脸色蜡黄,皱纹横生,两颊缀着几颗老年斑,可那双眼睛却很精亮,抬起来,在孙锡脸上定了很久。
很久,很久。
然后开口,声音温和而平静:“来了。”
“嗯。”孙锡盯着那张仔细看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答应。
然后他们看着彼此,突然陷入沉默,时隔二十几年,从未见面的一对父子,就那样极其平静地隔着铁栅栏,细细凝视对方,看起来,就像打量一个陌生的故人。
直到连周围的狱警都觉得奇怪时,孙誉文才打破沉默,像是尴尬地思考了一会,才找回些思路,问了几个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感受?”
孙锡反问:“什么感受?”
孙誉文解释:“见到我什么感受?”
孙锡愣怔着,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也不知该如何答。
孙誉文眼神期待着,看着他:“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想象吗?”
见孙锡仍然不回答,孙誉文眼神寡淡地沉下去,像是失望,说:“好吧。”
然后他慢慢转回头,看向旁边狱警,没说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觉得这场探视可以结束了。
孙锡在感受到强烈的被漠视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孙誉文走之前,他猛地开口,问:“你为什么给我写信?”
孙誉文没回头:“什么信?”然后想起来,“哦,那些信。”
孙锡抓着一根栅栏:“为什么给我写那些信?三年了,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在写。”孙誉文顿了顿,非常平缓又冷冰冰地说,“每个人都在写,不然在里面干什么呢,我给你写,也给你奶奶写,给教会写,也给电视台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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