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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一向爱笑,听了又用帕子掩住嘴格格笑出声来:“爷说得好不爽利,只是银子太生冷,哪有精心备出来的礼人情味重呢?爷,我这回来见你,也是讨一个礼的主意呢。”
“你说。”
“五弟的侍妾上个月刚给他添了个小格格,满月酒就摆在正月里。本来是侍妾所出,又是个格格,不该怎么大费周章,只不过我想着爷与五弟的交情匪浅,这又是五弟府里头个孩子,礼轻了恐爷面上过不去。这才过来跟爷商量商量,照着什么例备这份礼。”
“我上午才见过弘昼,怎么没听他说满月酒的事?”弘历问。
富察氏叹口气,抽出掖里的帕子轻轻在腮上按了按:“原本也是件麻烦事,乌札库氏爷也见过的,不是个争风吃醋的人,为了这个孩子兴兴头头地准备摆酒,可是五弟硬是给人家泼冷水,说什么少费些白功夫,有这个力气不如进宫到娘娘面前尽尽孝。爷,你说,乌札库氏听了这话还不伤心?我上午去劝了好半天才劝住的,现在正要央求爷,去跟五弟说说,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
弘历心中暗叹,这事哪里是他一句两句能劝得回头的?他自认也没这个本事,可口上只能虚应着,寒暄几句,打发走了意犹未尽的富察氏后,唤来了贴身小厮宝柱套车往五贝子府里走一趟。
进了贝子府,得知弘昼正在后院里练剑,便跟管家一起走到后院竹林边。
三面环绕着竹林的一片轩敞地上,厚厚的白雪未扫,铺得松软。雪面上,弘昼仅穿着一件单衣,手中挥一把青冥宝剑,舞得风生水起。一套剑势下来,弘历拍着手扬声叫了一声好,弘昼这才看见他,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抺了抺额,笑着走过来。
“这个时候四哥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准来了?你小子发什么疯,这大雪的天儿,穿成这样练剑?生怕冻不死你是怎么的?”弘历握起拳头,往弘昼的肩胛上狠狠捣了一下。
弘昼作势欲倒,踉跄两步耍了个花式金鸡独立,惹得身边人一起笑。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上我这里闲逛?”弘昼微向弘历行了个礼。
“亏你说得出口,知道我忙成这样也不说主动点儿去看看我,非得我大驾亲临你的尊府。”弘历袖着手站在阶上看小厮把外衣套在了弘昼身上。
“嘿嘿!”弘昼推开小厮,边走边扣扣子:“就是知道四哥忙,才不好意思总去打扰。得,我前儿刚得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怎么样?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弘历没好气地瞅他一眼:“就是忘不了酒,大年下的,有的是酒你喝,今晚就素净一宿,省得喝出毛病来。”
哥俩个边说边向书房走,刚拐过弯来,迎面碰上了带着两个丫头站在廊下看着下人折梅枝的乌札库氏。
如果不是有一个星河珠玉在前,想来弘昼跟乌札库氏应该能过得好吧?弘历想着,心里有些酸涩。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毋庸置疑是美丽的,相较于其他的满洲贵妇来,身上也多了一些沉静,少了一些娇湟,用温润如水来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其实更适合弘昼的,反而是乌札库氏这样的女人,耿星河那样宁折不弯的性子碰上蛮野天真的弘昼,注定了两个人都要吃苦。
可是,这就是命吧!
“给四哥请安。”乌札库蹲了个标准的万福,弘历注意到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神里有些回避的意思,便笑着虚抬手道:“弟妹请起。弟妹好兴致,折了这枝梅花,是要插瓶?”
“是。万岁爷前些天赐了五爷一只进贡的大耸肩瓶,正好折了一枝梅去插,放在五爷的书房里……”她的话还没说完,弘昼已经不耐地上来拉弘历的手:“天儿冷,就喝一盅搪搪风也是好的。”
乌札库氏适时地闭上了嘴,除了左边的眉毛轻轻挑了一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带着含蓄的微笑向后轻退一步。弘历面上有些过不去,把弘昼的手推到一边,继续对乌札库氏说:“听说正月里要给小格格摆满月酒,定在哪一天?这回可得要给五弟备一份大礼!”
乌札库氏未张口,弘昼便是一挥手:“摆什么酒?没的闹腾。谁说要摆酒了?”
弘历一巴掌拍在弘昼的肩上,嗔怒地瞪他一眼,转过脸来又对着乌札库氏轻笑:“别听他胡唚,酒喝多了的人脑筋都不正常。听我的,酒一定要摆,而且要热热闹闹地大摆,他若不肯出银子,跟我说,别的不说,这点儿小钱我还是拿得出的。哈哈哈!”
弘历一个人打着哈哈,其余的二人都青红着脸不发一语,弘历又略说了两句,拉着弘昼疾步走进了书房,进了门就把他一推。
“你小子脑子真是被酒浸坏了,有这么对福晋说话的吗?”
“什么福晋?硬塞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我理她什么人呢,没拿大耳括子招呼她算对得起她了。”弘昼一瞪眼。
“你!”弘历看着这个二愣子,不知说什么好了,瞪了好半天,悠悠叹一口气:“别这么说,摊上你这么个主儿,人家也不容易。若不想见避让着些就是了,别在下人面前这么给她没脸,让她怎么自处?”
“我只管我自己,别的人我一概不论。”弘昼有些赌气地扭过身子面对圆桌,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又说浑话。”弘历摇着头坐在椅上:“你以为人家想嫁给你?再说,她也没碍着你什么,你何必这样待她。亏得她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否则还不被你这个霸王逼出个好歹来?”
弘昼不语,弘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又要老调重弹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都这么久了,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你还有日子要过,象这样弄得一家人都不愉快,何必呢?”
弘昼嚅嗫了几下嘴唇,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他眼中骁勇的光芒,让弘历侧目。
到了二月间,怡亲王的身子突然有了起色,皇上和满朝文武俱都松了一口气。可怡亲王不肯留在府里静养,却提出要到江南走一趟,也不说为什么,任谁怎么劝都不听,无奈之下皇上只得允了,派了太医院几名太医跟着一路上好生侍候,不得有差池。
毕竟是久病初愈,路上走得极慢,每天都是上午赶路下午歇息,溜溜地走了二十多天才赶到杭州城。随行的侍从得了王爷的命令,打听到西湖边确实有个珠砂巷,珠砂巷里也确实有间送云居,只是这送云居并不是耿姓的产业,据说房主姓张。
允祥不顾病躯体弱,三月十八那天一大早就轻车简从来到了珠砂巷的巷口。
在巷口他就下了车,亲身走进了珠砂巷。
常见的青砖碧瓦,小小的门楼隐在江南常见的带着朦胧雾气的小巷内,脚下青石板路蜿蜒伸展,往往在你以为路已经到尽头的时候又折出了柳暗花明。
门楼上一块柏木匾,匾上烙着三个清瘦的字“送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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