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还不是李行之所说的深陷泥潭不得动弹,这固然是核心问题,但并不是最迫切的。
上阳县,崔府。
“姜大人,请用茶。”年轻的俏婢给姜舒递上一盏茶后,躬身退下。
姜舒微微颔首,待婢女退下后才看向身边的崔元道:“世伯,我会将治所迁来上阳,我身边有足够的高手,世伯可以安枕无忧。”
“有劳大人了。”崔元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只是出仕之事,大人莫要再提。”
“世伯,无需担心那反贼的!”姜舒起身皱眉道。
“非老朽不愿,只是也请大人怜惜我等生存艰难。”崔元苦笑道:“按那陆玄之言,家有良田千倾,便算豪族,按此说法,去岁此时,这上阳城中豪族有八十九户之多,陆玄初次攻破上阳时,没了八户,二次攻破上阳时,因投毒之事,没了二十六户,前次陆玄再入城后,如今这上阳城千倾之家只余二十五。”
崔元说的很平淡,但姜舒却只感觉有些心寒。
千倾之家其实在听他这样的大家族眼中算不得什么大户,三阳县那贾有道、裴如海只是豪商,族中田产都有千倾。
上阳城乃上阳郡治所,大户可不只是田产多,更多的还是他们手中握有的产业,但陆玄来了三次,八十九户没了六十四户。
这六十四户的背后有多少人?他都不敢算,就算是郡城,人口远比普通县城多得多,但这个杀法,上阳县的人口至少得跌两成!
虽然早就知道陆玄以屠戮豪绅为乐,但这一刻崔元把数据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被陆玄的残暴给震惊了!大户在陆玄眼中感觉就如同草民一般不值钱,说杀就杀,你就不担心招惹到人家背后的大家族吗?
反贼就能为所欲为吗?
崔元将目光看向姜舒道:“大人见谅,非是老夫不通情理,实在是……怕了,真怕了,老夫家中儿女八人,孙辈更有三十七人,现在就算想送他们走也不易,大人可以去城中看看,多少昔日钟鼎之家,如今成了废弃鬼宅?老夫实在不愿看到这崔府也成了那般光景,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看姜舒面色难看,崔元犹豫了一下道:“耕田之事,大人莫要再着急,不急于这一时的。”
“明白,小侄还要去一趟吴家,就不打扰世伯休息了。”姜舒点点头,面色难看的起身告辞道。
“我送大人。”崔元起身,亲自将姜舒送到门外,看着姜舒的背影消失,方才回到家中,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
平心而论,姜舒确实算得上年轻俊才,无论学识还是能力,都不差。
只可惜,他遇到了陆玄。
他对姜舒还是缺乏了解,但就短暂的接触来看,崔元觉得姜舒是不如陆玄的,他是在陆玄手下当过差的,对陆玄风格很了解。
此人不是单会杀人,很多事情,陆玄都解决的游刃有余,而且直指问题本身,而且就算遇到问题,陆玄眼神里就从没出现过姜舒这种纠结拧巴,准确来说,姜舒处事有个框架,在这个框架内,姜舒能做的很好,但离开这个框架,姜舒会手足无措,而陆玄,遇到这种框架的时候,是直接打破。
姜舒少的,正是这种打破框架的魄力。
“夫君,没有答应吧?”回到正厅时,崔夫人正在指挥婢女收拾茶具,见他进来,连忙询问道。
“怎么可能答应?”崔元苦笑道:“他来晚了!”
如果当初姜舒一来就把治所定在上阳,可能就没后来这么多事了,可惜姜舒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入驻三阳,致使上阳再度遭遇陆玄屠戮。
现在姜舒最大的问题不是深陷泥潭,而是无人可用,他是带来了十三名儒生,现在剩下十二名了,但一县要运转,不可能只有县令一个人,需要方方面面配合。
经此一事,谁还敢再出来帮姜舒做事?
连崔家都选择了跟陆玄妥协,更遑论其他家族?
至于三阳县那些豪商,就算姜舒想用,有贾有道前车之鉴在前,谁愿意出来?
抄斩贾有道满门的可不是陆玄而是姜舒啊,就算贾有道有错,杀贾有道就行了,把人满门灭了,于情于法都不合,你姜舒不是陆玄,这种事儿陆玄做了能让人出来帮忙,你做了就只会让人躲着伱走。
就算被逼出来,你还指望他们能帮你跟陆玄对着干?
姜舒一天几乎走访了上阳县所有家族,却没一家答应姜舒的邀请,自然是不敢怠慢姜舒的,但拒绝的却都很坚决。
姜舒直到深夜方才回到衙门,一无所获的失落和烦躁让他将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大人不该杀那贾有道全族的。”儒生叹了口气,当时就想劝,只是他清楚自家这公子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只想知道该如何破局!?”姜舒眼神有些凶狠的看着儒生,明明自己才是更强的一方,为什么会被陆玄那反贼逼成这副模样?
“顺民意。”儒生躬身道。
“顺民意?”姜舒看着儒生,有些懂了:“你是说,顺着陆玄定下的分田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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