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尚宫服侍石善蕴多年,见她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却如同年老妇人一般镇日里抄念佛经,不免有些心疼。
想起昨日在御花园中瞧见的那一幕,白尚宫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那个妖精!”
皇后石善蕴听得她这一句“妖精”,终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今日经卷已然抄完,她扔了笔,自有小宫女端了铜盆上来服侍她净手。
“你是瞧见了什么?”石善蕴问道,“竟惹得你说出这样的话。”白尚宫在宫里已经超过二十载,极少见她这般失态。
白尚宫自知失言,顿了顿才无奈道,“老奴昨日经过御花园,瞧见皇上与那卫婕妤在一块儿。那卫婕妤坐在皇上的膝上,正拈着一颗樱桃逗弄着皇上。差点气傻了老奴。这还罢了,过了一会儿,她竟说要荡秋千,也不要那些宫人们服侍,偏要皇上亲自为她推秋千。”
石善蕴听了,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扯了帕子自己擦干了手,这才问道,“于是皇上也应允了?”
见白尚宫愤愤的点了头,石善蕴转身朝着那贵妃榻行去,“卫婕妤闺名叫什么来着?”
白尚宫一愣,立时回到,“卫蘅。”
“是啊……”石善蕴轻轻颔首,“阿蘅自是他心头至爱,只不过……”只不过,至爱又能如何呢?这句话石善蕴没有说出来,只到了贵妃榻上半躺着静静的闭目养神。
最年长的两位皇子皆为她所出,贤妃所出的三皇子比她的二皇子都小了将近七岁。况且,符瑄那样的人,她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皇后在坤宁宫中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心头爱。”
符瑄则在春意满园的御花园中,闭目养神。
这几日朝中政事繁杂,颇让他有些力竭。再加上夜里睡得不太安稳,白日里更觉加倍疲劳。想着今日贤妃宋氏小心翼翼的查探他的神色,又作抱怨之色直指那卫婕妤不顾他的身子,以色媚主……他嗤笑了一声。
旁人只瞧着他连招卫婕妤三日,却不知道,这三日他只不过想着与她静静的睡在一张榻上而已。
皆因那日的一场旧梦。
又想起了梦中的场景,符瑄躺在摇椅上闭了眼,手中摩挲着那个翠绿的牌子。而是年过去了,那碧玉雕成的牌子已经有了油润的包浆。
当年他一怒之下将牌子捏碎成两截,内侍总管姚丙安找了巧手的匠人用了法兰将两块牌子接到了一起。如今那掐丝珐琅的连接之处,在他这二十年的摩挲下,已然去了棱角失了颜色。
那样一个漫天的飞雪,带走了他的女孩儿,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前半生……
午后日光正暖,他便有些昏然欲睡。
自萧家阖族被诛后,父亲便如陷入魔怔一般,更加的深居简出。
终于在来年的春日里,发动了翠宇台之变。
紧接着,宫变事败,他的父母连同两位兄长都被武皇帝处斩……只有他一个人,被废为庶人,流落到了坊间。
那整整十年的人生,是他这辈子所难以忘怀的。
生活的困顿,磨去了他跳脱而纯然的心性;巨大的落差,教会了他善谋而隐忍的生存。
他从云端陷入泥沼,重新开始学着做人,做一个一无所有的庶民……在午夜梦回想起往年光景之时,他发誓终将夺回失去的一切。可这一切之中,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穿着一身嫩黄小袄,笑着荡秋千的女孩儿。
就在他为了大业而密谋隐忍了八年、终是得见机会之时,他却再一次见到了她。在那之前,他一度以为十五岁之前的人生已经化作烟云,被永远忘却。
许是冥冥之中有深意,便是在几日前,与他并不熟稔的裴邵竑却破天荒的寻了他说起了心事。
霸陵侯世子被指婚灶下婢之事,他自是知晓。在抵达宣府镇之时,他也远远的见过那女子的背影。当时只觉得那女子自背影瞧去竟意外的十分端庄娴静,联想到她带着裴家人逃出京城时的谋略果敢,便觉得这女子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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