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血花,便似一道红线般缝向天空。
虽只是皮肉伤,但玉鸡卫十年来鲜少受如此重的伤。老者向后跌去,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待跌倒在地时,他仰天长啸,继而哈哈狂笑。
“好——妙哉!白帝遗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像极了……方家小子,你确是像极了白帝!”
趁玉鸡卫摔跌,楚狂抛给方惊愚一条革带,方惊愚将刀匆匆系于其上,挂在身上。琅玕卫将含光剑抛还予他,叫道:“惊愚,走!爹便送你到这儿了,往后的路,你自个走罢!”
琅玕卫的旧部在纷纷后撤,看来他们是备有后路,行将逃遁了。方惊愚顿足了一刻,望向琅玕卫,望向这个曾教他切齿痛恨、又割舍不下的父亲,男人的鬓边早现花白,浸透了蓬莱的霜雪。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爹似乎没有往时看起来的那般高大。
晨光里,琅玕卫向他一笑,目光落在楚狂身上。“不对,看来你倒是有伴了。往后的路途,你俩多保重。”
方惊愚点头,最后道,“我走了,爹。”
琅玕卫道:“一路顺风。”
日头浮出来了,金色的光辉一层层晕染上来,黛色的夜正在褪去。两人转身,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方惊愚奔向的是漆黑无垠的溟海,却迎着光,琅玕卫则走向了汹涌的人潮,接过旧部递来的铁剑,拦在追兵之前,向暗处里浴血拼杀而去。
仙山吏们大多仍在震慑于方才方惊愚手执毗婆尸佛挥出的骇世一刀,交议蜂起。旧部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白帝!”后来竟有三五的喊声应和上了,愈来愈多的人喊着:“白帝!”“白帝!”这喊声感染了追来的仙山吏,有些胆儿肥的甚至叫道:“恭送白帝出关!”
有些军士仍惦念军功,乘琅玕卫分身乏术,乘机朝在溟海桥上行着的三人追去。楚狂见大队人马追来,对方惊愚、小椒道:“两位信得过我么?”
“都到这关头了,还说甚信不信的?”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一齐往下跳!”楚狂说着,攀上溟海桥铁链。方惊愚犹疑了一刻,往下望去,漆黑的海面似离他们甚是遥远,不少熕船在此处游弋,若从这里跳下,不是葬身鱼腹,便是被敌军撕作裂片。甚而有追来的军吏嘲弄道:“哈,几个小猢狲自寻短见,要跳下去给咱们弟兄片作一碟儿!”
可下一瞬,方惊愚的掌心便被十指攥住,原来是楚狂和小椒分握住他的手。小椒说:“跳吧!”于是方惊愚点头,纵身一跃。
耳边传来呼呼风声,他们三人从溟海桥上跳下,向着墨黑的海水坠落。熕船向他们靠拢,船上的士卒抄刀逼近,欲将他们捉至甲板上。
然而就在他们行将落水的前一刹,忽有一艘快船驶来,舱顶上堆起高高的草垛,将他们三人接住。船上皆是琅玕卫在瀛洲的旧部军丁,三人起身一望,只见郑得利在舵楼边笑嘻嘻地朝他们招手,肩负一只黄花梨药箱。
小椒一骨碌翻起身,叫道:“没蛋子,你怎么来了?”
郑得利道:“你们做这等好耍的事,竟不叫上我,未免太不够义气。”他把要掉脑袋的事说成“好耍的事”,令方惊愚哭笑不得。正说话间,熕船上已架起砲机,军丁们在窠里放上十二斤重的石头了。砲口纷纷对上他们的快船。
小椒赶忙道:“快跑,快跑!”可一看敌船遮天蔽日一般,向他们包抄而来,哪儿有一线生机?
可熕船却迟迟没动静,兵士们神色急躁,口里不住骂天,原来是那砲机不是革套破了洞,便是绳索被人剪了。看来是琅玕卫的旧部先行潜到船上,动了手脚。砲机既使不得,军吏们驱战船相逼,欲要撞沉这小小快船。
正在此时,楚狂执起繁弱弓,一支火石榴箭发出,射的却是海面。随着一声炸响,海面竟燃起熊熊烈焰,快船上的兵丁也接二连三地向海面射火箭,一时间火光浮天。
原来近岸海面上漂着一层火油,由于溟海漆黑,玉鸡卫麾下的军士也竟一时不察。火幕将船只隔绝,快船扬帆离蓬莱而去。
此时的溟海桥上,玉鸡卫捂着创口,猛然起身,眼见那快船驶离火幕,一时哑然无言,他敛了笑意,对军士喝道:“驱船去追!”
“大、大人,这海上的火油厚,一时过不去,今儿还刮东北风,得等火灭才成……”
玉鸡卫深吸一口气,默然不响,过了片刻,他道,“火熄后备船,一路追至瀛洲。”又问道:“春生门有其余战船么?”
军士脸色惨白,禀道:“大人,昨夜……有贼子在左近渡口纵火劫船,将咱们的船给毁去了大半!因今日圣上观刑,还未及上报……”
玉鸡卫眼暴如牛卵,手自溟海桥铁索上放开时,兵士们惊骇地发现他已将那铁索捏作齑粉,攥在手心里。回首一望,琅玕卫已与其旧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看似忠厚蹈矩的男人竟也有不下于靺鞨卫的心计。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他们无法追及那几位逃犯。
老人心中烦闷,不由得仰天长啸,两目火烧一般红:“追!哪怕是要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将他们捉入牢槛!”
这时朝旭升天,穹野仿佛洒上一片熔金,万事万物都仿佛烧燎起来一般。那快船自光的尽头而去,遥遥的可望见方惊愚与楚狂站在船首,并肩而立,向他们回眸一笑。
玉印卫走上溟海桥,在玉鸡卫身旁驻足。老妇凝望着那景色,忽而道:“玉鸡卫,你见到他们二人,莫非不觉得眼熟么?”
玉鸡卫道:“原本不觉得熟的,折腾这半日,倒也真熟了。”
玉印卫摇摇头,目光穿过火幕,落在船首的那二人身上,“我说的话并非此意。八十一年前,也曾有二人自镇海门出关,远至归墟,你不觉得此时此日,正似当年的光景么?”
老人默不作声。他自然想到了,那时白帝尚是可拏云摘星、光华万丈的少年天子。史书中载,白帝和天符卫一同出关,履险蹈难,跨越四座仙山。方惊愚和楚狂,恰似当年的白帝与天符卫。于是老人忽而低低吟哦道:“‘蛰龙鸣雷,山河气壮——地载灵毓,天纵骄狂’!”
念罢此话后,玉鸡卫哈哈笑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明世者。’只是不知他们此次出关,究竟是蓬莱的福分,还是祸难?”
老妇道:“不论是福分还是祸难,蓬莱将永远铭记这一日。”
她冰冷的脸上忽而现出些末笑意:
“他们此去一行,注定青史传名。”
两人默然不响,望着那快船远去。旭日已然升起,连漆黑无匹的溟海仿佛都被染得透金。水仿佛是火烧就的,山是炽烫的,风也是带着融融暖意的。此时此刻,天野无处不亮,长夜已然远去。自白帝出征的近百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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