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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眼馋想打进大公司的供货厂家都吃了哑巴亏,费了牛劲,也只是抱着树梢摇,却还不知道。
钱小豪竟还鼓着他的金鱼眼睛大言不惭地说:“一帆,跟着我,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
一帆深知自己的美貌、名牌学校和不俗的谈吐在他身边一站就能抬高他几个档次。这实在是个卑俗的男人,中学未毕业,先天就孤陋寡闻,后天又不肯努力,一张嘴就是三流无业游民的习气,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更重要的是他虚张声势,根本没多少实权。她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神奇的权势,是那种大笔一挥就能把你淘汰掉的权势!
她深信利用自己女人的优势,可以间接地控制这种势力,而达到她梦寐以求的目的。就像一条大鱼落进金鱼缸里,她感觉水太浅了,也太少了,金鱼缸外面就是池塘,她憋得难受,却游不出去。
是的,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里面每一个衣冠楚楚的项目负责人都有一定范围的权力,也都是一张盘根错节社会关系网中的一个结。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碰上了窝囊废如钱小豪,而换上其他任何一个人境况只会更好些。失望归失望,一帆不会再走马观花跨行业另谋高就了,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日益庞大红火的生意,对京城乃至全国的制冷企业是个不小的诱惑,与这样的大主顾攀上亲,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样的大集团直接影响着他们的效益和前途。既然她现在就在这棵大树的某一个小枝上,就不要轻易下去,如果位置太过劣势,就要找出人头地的机会,而这种机会的给予者只能是树的主干,而不是万万千千其中之一的枝条或树叶。她必须得找出主干来!
晚上回到家,家里热闹了许多,妈妈和妹妹忙完了秋收都来了。素梅还一再说不愿长住,城里的生活过不惯。其实,她早被都市繁华的生活镇住了,满眼的高楼大厦,干净整齐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来来往往的车流和悠闲自得的人们,比起乡下的偏僻穷困和闭塞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丈夫在城里过了几年就不愿再回家去,人往高处走,是一种天性。城里的女人漂亮吗?不见得,她还没碰见一个女孩子在容貌上赛过她的两个女儿的,但舒适的生活和有度的劳作使她们生活得从容不迫,能往优雅上靠;因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们更加自信和通情达理。好像这又比单纯的漂亮重要得多。
刚刚在火车上积攒的一点自信又被冲得荡然无存,一辈子活了大半,她认命了,不想斗了。的确,人是斗不过命的,同样是人,人家怎么就过得这么好呢?她又不懒惰,又不傻,为什么刚40多岁就老成这样呢?命是抗争不得的。她认了。
活到现在还不是第一次来北京?真是没想到,在乡下人眼里,北京好像是童话,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她现在见到了,也知足了,生活一段时间就回乡下。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她还没想好。
与她的犹豫相比,一慈是最为高兴的,也没有什么精神负担,她做梦都想到姐姐念大学的城市里生活,在她有限单调的生活字典里,进城意味着脱贫,进入了另一个阶层,田间的劳作和太阳的暴晒使她从记事起对乡下对农村有一种厌倦、恐惧和强烈的摆脱意识,那简直是一种奴役,生活沉重、乏味、单调,毫无希望。渴望过上好日子是每个人天生的愿望,对这个生活苦恼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姑娘来说尤其如此。曾经,为了过好日子她还差点要嫁给一个二混子,那好像是个有得必有失的选择,但现在,不用那种难受的选择她也来到了“天堂”。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傍晚,娘俩在做晚饭,一慈屋里屋外进进出出,赤着脚,拿这拿那,没有停步的时候。
“你走来走去,就不能歇会儿?”素梅都被她转花眼了。
“地板那么光滑干净,像床一样,走走嘛!”
“人家会笑话你!”
“我关上门,‘人家’就看不见了。”
素梅叹了口气,“城里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人人都往城里跑,跑进来就不想再回去。”
“妈妈,我也不想走了。”一慈说。
“你不走?指望什么?”素梅想笑,“又不像你姐姐有文化,念过大学。”
“我可以干不需要文化的工作,进工厂,干什么都行!”
“谁会要你?”
“让姐姐给我找找?”
“你给她说说。”
一慈依偎在母亲身边,“我要是有工作就太好了,第一个月的工资首先给你买一件好看的裙子。妈,你看北京女人都穿裙子,很好看,你还没穿过裙子呢。”
素梅笑,“人家是城里人。我穿裙子不好看。”
“谁说的?你一定也不难看,除了脸黑。你可以化妆呀。”
“化妆?嘴涂得红红的?脸抹得白白的?”素梅朝女儿扑哧一乐,“咱不习惯呢!”
“妈妈,你要慢慢习惯,想不走就得那样,你一定要听我的,有了钱我请你去看电影。”
说到高兴处,一慈在母亲肩上撒娇。母女俩说着,笑着,非常开心。
一帆下班了,站在院子里,听着,却不想推门凑热闹,这种贫穷的欢乐让她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到死都不放过。如果不凭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永远也改变不了这种命运。妈妈和妹妹的笑声又传出来,她感到一丝欣慰,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让妈妈和妹妹开心点,她们的高兴就是她的高兴,她们的苦痛就是她的苦痛。她深深地爱着妈妈和妹妹,虽然她不愿意和她们那样亲密地嬉闹,也无法跨越立在她们之间的鸿沟——是的,她对母亲和妹妹有一种陌生感,尽管她和她们是心心相印和灵犀相通、荣辱与共的,但那条沟确实是存在的,有文化上的,有认知上的,也有多年不在一起而产生的距离。反正她没有那种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欲望和情趣。她只有沉重。
“姐姐回来了!”探出一张灵动精致的脸来。一慈才17岁,青春和知足让她如此光彩照人。这是个可以忘记过去劳累、没有多少心计一心想过好日子的少女,如此单纯,纯洁,有知足常乐的良好心态。
一帆看到她就有心痛的感觉,妹妹的浑然无知,眼界的狭小和大字不识几个,难道她本人就没有责任吗?她也有上学受教育的权利,到头来为什么像现在这样?同样没有挽救自己的最基本的手段,哭泣,碰上了不幸,只有哭泣,然后艰难地挺过去。看到母亲,也看到她未来的影子。
一帆感到喉间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涩涩的。
“姐姐!”一慈还在高兴地叫。
“刚回来,在听你们讲话。”一帆努力地做出一个笑容,走进屋里。
母亲已做好了饭,鸡蛋炒青椒,凉拌黄瓜,紫米粥已盛好,在桌子上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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