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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和赵朴真道:“我师傅还说……说王爷和太子不同,在王爷这边伺候,还得格外的循规蹈矩的,否则皇后娘娘必是不饶的。还说了,若是在太子身边,太子妃是皇后挑选,我们可能还有余地,如今在王爷身边,皇后必要给王爷挑个门第高贵的王妃,到时候我们必是要难过,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丫头的好。”她在宫里看赵朴真就不太热衷于名利,如今在王府看又一头扎在书楼里,便也觉得她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并不想依附权贵。
赵朴真点了点头,知道花菀因为父母双亡,对一直悉心教导她的师傅极为孺慕敬重,安慰她道:“咱们这几个人宫里赐下来这些日子了,王爷一个也都没收……想必不会强求的。”这人心中只怕有大志向,哪里会将目光停留在她们这些小丫头身上。
花菀今日得见了师傅,心情正好,点头笑道:“我也说王爷也不是那等轻狂之人,待我们也很尊重,稳重好静,若是无心,想必不会强求的,但是师傅说了……说王爷年纪还小,怕是还未开窍……还是让我小心点。”语未必脸已飞红。
赵朴真见她娇憨天真,事事都听师傅的,倒有些替她忧虑,但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她自小没入宫中,万事都是师傅照拂,再加上师傅着意引导,岂有不沦陷的,也只有希望等她再长大些,多见些人,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才好。
第17章考问
书楼收拾好后,端午也快到了,赵朴真和丁香她们在后院里用五色彩线编着小粽子,预备着端午用,却看到阮姑姑走过来对赵朴真道:“朴真快到华章楼去,殿下找你呢,想是要找什么文书,你之前整理的,熟一些。”
赵朴真放了线赶过去,果然看到李知珉带着之前见过的邵康先生坐在席上,李知珉今日却没有穿王服,只是一身青衣,头上戴着青纱幞头,似乎是才从外边回来,和邵先生在说着什么,看到赵朴真进来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把先帝时几次涉及京里火灾的邸报都拿过来。”
赵朴真曲膝应了声是,转进去大约一盏茶时间,果然取了几卷邸报出来,邵先生接了过去,翻看了一会儿,以惊异的目光看了下赵朴真,问李知珉道:“王爷怎知我今日是要说火灾的事?”
李知珉摇头:“我并不知……只是前些日子命人收拾了下王府从前存着的旧邸报和文书罢了,如今朝廷各部凡事都喜循旧例守成规,这些旧邸报整理出来,倒是能让人猜到六部下一步会做什么,而且……”
他顿了顿,拿了其中一张邸报,指着上头的字说了句:“孙乙君当年是父皇潜邸的长史,这些邸报上很多他的注解——如今他为相,正可一窥他的思路,揣测下一步动作。”
邵先生看了眼赵朴真:“这邸报……涉及许多年月,整理起来不容易吧。”
李知珉并没有看赵朴真:“让这丫头整的,她不错,记性很好。”嘴角却微微翘起,邵先生和他算是相熟,仍然听出了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得意来,忍不住便想挫挫他的得意,拿了那邸报在手问赵朴真:“你可记得载有京中地动的邸报?”
赵朴真微微曲膝应道:“容奴婢找找。”说完回身进去,不多时果然又拿了几卷邸报出来,邵康接了过来看,果然和记忆中的地动年份对上了,十分吃惊道:“你果然记得?”
赵朴真道:“并不完全……只是奴婢前些日子整理时,曾将每份邸报的大致内容做过节略,录在外本上,按着那节略查询,还是方便的。”
邵康又看了两眼赵朴真,知道这节略必也不少,不是说的如此简单,必是需要惊人的记忆力方能查找,他又看了眼泰然自若的李知珉,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李知珉却命她再去找文书,支开她后,才淡淡道:“去岁我在嫏嬛书库遇见她,当时她不过十一二岁,并没有受过名师教习,就已能记得书库内所有书的位置,对答如流,悟性极强,这样的天赋,先生不知见过几人。”
邵康若有所思:“这就是王爷前些日子所说的可用之人?这次宫里这事,难道王爷……早就知道这几个宫女,送不到太子跟前?”
李知珉摇了摇头,薄唇微勾:“并没有,不过是顺势而为,稍稍插了一手……也省得明珠暗投了。不过,能不能用,还得再看看。”
邵康看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摇头大笑道:“能让王爷费心,可知必是良材美质了。”
李知珉笑了下,过了一会儿又说:“前日我钓鱼,命她随侍,她静立一旁,竟日无语,十来岁的小丫头,竟然有如此定力。”
邵康微微侧目,十来岁的人好静寡言,多思沉着,眼前不就有一个?这样一副看破红尘的老头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等邵康走后,李知珉仍坐在席上,命赵朴真过来磨墨,提了那小软羊毛笔,在那熟宣白纸上提笔写了两行:“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
字很好,匀整秀挺,饱满润泽,漂亮得很,仿佛这两句里风中花落,空山鸟飞的五月天一般——赵朴真却偏偏从中看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她心中微微一跳,抬了眼睛去看秦王,少年王爷素白的脸宁静如玉石,无波无澜,仿佛对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感觉,垂着眼睫毛仍然在凝视着自己写下的字,仿佛是在端详写得如何,“为什么要去对公主的这对子?”
赵朴真的背上微微起了一层薄汗,隐约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自己的回答非常关键,而这些天仿若不认识一般的疏远、冷置以及忽如其来的书楼收拾的差事,仿佛也有了答案……为什么要出头,去对公主的对子?
她们原本是要送去东宫的,东阳公主不想让她们去,出题为难她们,她却出头答了问题。
为什么要出头?因为你想去东宫?你想到太子身边——做什么?真的是要成为窦皇后的耳目,对付太子,还是想在太子身边,飞黄腾达,攀上高枝条?
简单的一句话,却含着多少意思。
所以才这么冷着她,晾着她,如果她回答想去东宫,他会怎么做?他救了她,却也可以轻易摧毁她。
要怎么回答?
应该怎么回答,才能让眼前这少年皇子满意?答错了,会不会就是杀身之祸!
虽然电光火石之间,心头万千思绪纷纭,实际上她并没有想太久:“我以为您是太子。”
这答案没头没脑,并无逻辑,然而偏偏就是这仿佛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脱口而出的答案,却让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陡然一轻,少年皇子眉梢微微一动,便又复为宁静一如从前,但是那漆黑眼珠中掩藏得很好的错愕还是让赵朴真感觉到了,之后是一种几乎可以称为严厉的审视,然后……那乌沉沉的眸子里仿佛薄冰融化,转为了柔和。
她过关了。
赵朴真松了口气,莫名的,她就是知道他满意了——而且还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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