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枯灭,冒出一缕青烟。
鲤鱼披发和衣坐在床边,已经睡着了,手上戴着的嫏嬛指环兀自泛着冷光,在墙上映出半页医书。
灯烛添了油,被重新点亮。
鲤鱼听见这声极轻微的响动,朦胧睁开眼来。
昏黄灯光下现出一张男子容颜,含笑说:“鱼儿,吵醒你了?”
鲤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凑近他的脸,半晌才大叫一声:“秀才!”
白知县一下半转过脸去,低头拭去猛然涌出的热泪。他带着揉红的眼睛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又喊了一声:“鱼儿,你真是我的鱼儿吗?我好想你。”
鲤鱼再按捺不住,一把将他抱住:“秀才!秀才!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她哭着收紧了双臂,把头靠在他的肩窝里,一迭声说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她紧紧地抱着失而复得的一切,像是再也不肯放手。
是真的鱼儿!气息这样暖,这样芳香,臂膀和身躯又是这样软,腔子里的心是这样靠近,还在砰砰跳动!这一切都太过陌生,又太过温暖,太过熟悉了!她有这样一双让他不忍去看的含泪的眼睛啊!白知县滚烫的眼泪直落下来,滴落在她浓密的发丝里。“鱼儿,你上哪去了?我到处找你不见。对不起,对不起,没有认出你……”
“是我太任性了!”鲤鱼的泪水在他肩上泛滥,“我跑什么呀!早在麟州,我们就已经遇见了!”
白知县略抬起头,望向周围。这是一间极其简素的屋子,窗明几净,白纸糊墙。窗前悬吊着种着茑萝、绿萝的青竹筒,帘下摆着一盆芍药,一盆玉竹。“这是哪儿?”他问鲤鱼。他松开鲤鱼,三两步过去开了窗户,望向外面长满芸香和书带草的小小庭院。“这是哪儿?”
“这是京城汴梁。”鲤鱼披衣下床,走到他身边,“听见五丈河的流水声了吗?”鲤鱼微笑着说,“这是我买的两进的小宅子。秀才,如今我是广仁医馆的坐堂大夫,时常入翰林医学院听讲。”
“你学医了?”白知县吃惊,“咱们上回离别,你还不会这些呢。”
“我学的。”鲤鱼骄傲地说,“我还学了很多很多东西呢。嘻嘻,如今我再也不觉得你厉害了。你会的,我在书上也读到了。”
白知县含笑道:“太好了。”
鲤鱼拦腰抱住他,声音闷在他胸口,低低地说:“我很好,你放心吧。”
白知县伸手拨开她的额发,温柔说道:“是,看见你无事,我终可放心了。”
两人相拥而立,在寒气渐浓的傍晚温暖着对方,像已经拥抱过千百次,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鱼儿,始终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怨我,我都明白。”
“嗯。”
“你若还愿意回来,我等着你。你来兴化,我就在兴化等你。你要在京城过日子,我就争取回京。”
鲤鱼心里酸软蜜甜起来,轻轻说了个:“好。秀才……”
他笑:“我已经不是秀才了。”
她仰起脸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呼唤:“那,我叫你名字。白铁珊。”
“哎。”
“白铁珊。”
“哎。”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白铁珊!”
“我在!”
鲤鱼咯咯笑了,说:“我也有名字了,我的名字也是三个字。”她拾起妆台上的眉笔,拉过他一只手,写了下来。
“李,昀,羲。李昀羲。真好听啊,咱们鱼儿是太阳光呢!”他念了出来,笑着从她手中拿过眉笔来,在她手里也写了自己的名字,“白,铁,珊。珊瑚的珊。”
鲤鱼将净白柔软的小手掌靠在白秀才白皙修长的手边,念着:“李昀羲,白铁珊……”她热热的呼吸吹在他的手上,丝丝痒痒的。
白知县忽然微一慌乱,松开了她。鲤鱼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怎么了?”白知县耳尖红透,不自然地看着地下,道:“我,我总忘记你是个女孩儿家,怎么见面就搂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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