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桑德罗勉强朝她笑了笑。
“您怎么会到这里来,贝娜丽斯小姐。”阿坚多罗担心地说道,“天黑以后这里不大安全,而且我们明天就要开赴港口……”
“我不愿意打搅您,大人,但是我是听到了一些消息,很想跟您谈谈,所以我才让玛丽亚带我过来。我的伯父今天回来很生气……他说……他说您……”少女难堪地低下头。
“贝娜丽斯小姐……”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扶着这姑娘,看了看亚里桑德罗,“抱歉,亚利克,可以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吗?”
“啊?好的。”神父顿了一下,朝门外走去。高大的雷列凯托也带着陪同贝娜丽斯前来的侍女走出来,并且轻轻地关上了门。亚里桑德罗按着胸口,感到闷闷地发痛,是一种哽塞般的难受。
他慢慢走到阿坚多罗的那间屋子,靠在门框上偷偷地朝自己的房间张望。他曾经从窗口多次看这边,关注阿坚多罗是否入睡,却从来没想到现在会在这里苦涩地注视着他跟他爱的女孩儿呆在一起。同一个窗口中的世界可以把他带到天堂,也可以让他如同身在地狱——
亚里桑德罗看到红铜色头发的男人温柔地对贝娜丽斯说话,然后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亲她的手。女孩儿羞涩却坚定地投入阿坚多罗怀中,他们拥抱在一起,然后接吻。
金发的神父抓住胸前的十字架,猛地转过来脸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气,胸口发烦闷变成了刺痛。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被嫉妒和痛苦包围了,他划着十字,说服自己要冷静,绝对不能冲过去分开他俩——
那是帕尼诺的幸福,是他在经历了苦难之后上帝赐予的幸福,自己没有任何权力去破坏。如果自己此刻感到不舒服,那是因为畸形、丑恶的情感正在他心底萌生!他必须遏制自己对于帕尼诺那邪恶的念头!
修士蜷缩在墙角,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了膝盖,恳请上帝快点惩罚他,用任何方式都可以。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仿佛也有过相似的念头,当时的绝望让他想立刻死去!他似乎总是在无法承受的时候选择逃避!
修士用力掐着自己胳膊和腿,弄出一块又一块的青紫和血口子。肉体的伤害似乎稍稍缓解了修士心灵上的负罪感,痛觉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门开了,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大叫着朋友的名字:“亚利克,亚利克!你在哪儿,亚利克?”他环视一周,很快发现了躲在不远处的金发神父,“原来你没走远!太好了!”
亚里桑德罗连忙站起来,用衣服挡住手臂上的伤口:“啊,怎么了?”
阿坚多罗捧住了朋友的脸,皱起眉头:“亚利克……你的脸色真难看,不舒服吗?”
“啊,不,没有。”金发青年摇摇头,把红发青年推开了一些,“出什么事了,费欧?”
阿坚多罗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祝贺我吧,亚利克,我要结婚了,现在,马上!”
金发青年的脸色顿时煞白,他悄悄地把手撑在背后的墙上:“现在?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贝娜丽斯小姐同意了我的求婚!她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结婚啊!我们需要一个神父,亚利克,
只有你合适!来吧,为我主持婚礼!”
“什么?这……她的家人不会同意吧?”
“大概吧……”阿坚多罗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所以她很勇敢,是不是?我也不能让她失望啊!你不会拒绝我吧,亚利克?”
“啊,是的。我……我非常愿意……”亚里桑德罗虚弱地微笑道,“让我准备准备,马上就好。”
“我们会在院子里等你。”
多么亲切的词——“我们”……
亚里桑德罗看着阿坚多罗把他的新娘从屋子里搀扶出来,两张年轻而喜悦的面孔上充满了夺目的光彩,他们真是般配啊,和谐得就好像咬合在一起的齿轮,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圆满。
金发的神父拿着圣经和十字架来到他们面前,雷列凯托和贝娜丽斯小姐的侍女竟然也被叫来站在一旁充当了证婚人的角色。黑发少女羞涩的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欣喜,而雇佣兵首领则朝他的朋友伸出了手:“来吧,亚利克,给我一个特别的婚礼。”
亚里桑德罗从来不知道这个红铜色头发的俊美青年也有如此残忍的时候,他也可以带着笑容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他不明白这会让他难过得几乎窒息?
可是亚里桑德罗还是必须微笑……此时应该完成帕尼诺的愿望,那个男人追求已久的幸福能从自己的手上传递过去,这表明上帝已经布施了足够的仁慈……
月光洒落在空旷的庭院中,石墙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渐渐陷入沉睡的兵营中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亚里桑德罗低声念诵着祝福的祷词,用十字架碰新人们的额头,他为他们简陋的结婚戒指祝福,然后交换,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法衣下把手握在一起,他只能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
亚里桑德罗狼狈地转过身,不想目送这一对新人进入阿坚多罗的房间。他的心脏是如此难受,因此当他看到雷列凯托把那个叫玛丽亚的侍女送出去时,交给了她一袋金币,却没有产生任何关于“阴谋”的联想。
繁华的那不勒斯海港在战争的威胁下变得非常沉寂,原本熙熙攘攘的商船此刻只剩下来不及开拔离去的五六只。从岸上延伸出去的一圈新月形的海湾内,停泊着18艘战舰,将近八百名水手和一千名士兵已经上船了。
但是阿坚多罗知道这只舰队算不上那不勒斯最好的,因为全部是单层甲板的帆船,根本经不起法国人的炮火,或许还没有靠近主力战舰就会被法国人的大铜炮轰断桅杆、击穿甲板。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在海上打败路易的舰队,而是把他们引诱到这里来。他把旗下所有的步兵都调来了,暗中却命令佛朗西斯科留在岸上,骑兵们都埋伏在港口到王宫的这段距离,如果路易的军队中计,那么阿坚多罗就会赢得很轻松。
实际上雇佣兵首领考虑得更多的是,他不能为了保护那不勒斯而把自己所有的兵力都投进去。那实在是太蠢了!一旦失败,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战场转而和佛朗西斯科汇合,直奔米兰。那不勒斯是不是会被愤怒的法国人一把火烧干净他不会担忧——当然,即使他们这样做也只会让他更开心罢了。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从来不孤注一掷。
如果说他唯一比较担心的,那就是坚持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他的朋友和妻子。
亚里桑德罗以罕见的固执要求跟他在一起,阿坚多罗面对金发年轻人的请求其实是有点窃喜的。他的亚利克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离开他,这跟他想的一样,纯洁的修士从来都不曾改变,即使是危险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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