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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一座古怪的巨大雕像之下。它明明像只佛画里的狻猊,却长着一张人的面孔。一条剧毒的馒头铲向新娘扑来,被少年一剑斩为两截。新娘再次扑进丈夫的怀抱。他们率领驼队返程,却听说堂叔杀死父王自立为王的消息。
公主和驸马借助几个小国的力量,率兵冲入王宫,白刃激战,短兵相接,杀了堂叔一个措手不及。最后,鼓吹起,乐舞升平,女王登基,坐上九条金蛇缠绕的宝座。而她的丈夫牵上一匹骆驼,跳下玉阶,突然破画而出。
琉璃泡灯骤然熄灭了光彩,沙漠之国的一切图景和音声都渺然远去,黑布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和夜色没有什么两样。而凤清仪牵着一匹真正的骆驼,就站在台中央。
他笑着打招呼,叫醒还在恍惚的观众:“我从梦里带回的骆驼!”
掌声来得犹疑、迟缓,可没多久就汇成了激烈的击掌声和吼叫声,久久不息,久久不息。
鲤鱼在装满水的琉璃泡灯里打了好几个滚儿,叫着:“秀才,秀才!我都看迷了!”
白秀才这才回过神来,揉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君如月拍着手笑:“演得真好!我还真有些后悔了,不如拿他的琉璃泡灯跟你们比呢!”
白秀才问:“那个,到底是什么?!”
胭脂道:“没什么,里面装了一个梦境。那不是普通的琉璃泡灯,是他发明的‘梦之影’,可以将他自己或其他人做的梦编织剪接成连续变化的光影,灵动方便至极,无须宫室楼台、衣裳布景等种种东西,只消心思一动,心念五蕴中生发的诸般声色,便能以最鲜明瑰丽的模样储存下来,存在一个个琉璃泡灯之中。一经光照,只要有一面墙、一块布,便能呈现出来。你有若兴趣,向他买一个就知道了。”
谢宝刀插嘴说:“怎么没个人问他,黄沙公主是怎么回事呢!”
君如月拊掌道:“不用问!这是我听来的海外故事,被他安到西域去了!”
白秀才感叹再三。君如月在旁催胭脂道:“胭脂,你还由得那小子牵着骆驼赖在台上不走哪!快煞煞他的威风!”
白秀才笑:“你到底是帮谁的?”
君如月道:“女儿家自然帮女儿家!”
胭脂微笑:“好,来了。”她招呼慕容春华道:“花奴,我们把东西摆上。”
“好!”慕容春华朗声答应着,拿出了一只黑漆漆的木盒子。
他打开第一层,众人看去,是两个黑乎乎的香团,一个塑成狻猊,也就是狮子,一个塑成兔子,都是圆滚滚的,非常可爱。他起身将小狮子放在场子左侧,盖上一块红绸,又将小兔子摆在场地右侧,盖上一块白绸。然后,他摸出一支金刚筚篥凑到唇边,骤然吹出崩云裂石之音,连天空深处都似有滚雷应和。
红绸白绸同时抖动起来,像两只小动物在瑟瑟发抖。渐渐地,它们抖得越来越厉害,个子也渐渐长高变大,不一会,竟然比人还高了。
旁边的观众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竟然有些害怕。小孩子惊得连声喊妈妈。
突然,两个东西动了,白绸盖着的兔子先跑,红绸盖着的狮子犹豫片刻,突然直冲向兔子。兔子狂奔,狮子紧跟,一红一白两个东西,竟绕场追逐,转起了圈圈。
慕容春华收了筚篥,拿出弹弓,瞄准兔子啪地打出一发弹子。兔子中弹,一下子僵住。他“哗啦”扯下盖住偌大一块白绸,露出一只奔扑状的大黑兔来。转身,红绸正向他猛扑过来,慕容春华侧身避过,一把揭开红绸,露出一只巨大的黑狮。他一把抓住狮子一只前爪,像拖小猫一样把它拖到原来的地方,拍拍它的头颈,让它趴好。
变大变小白秀才已经会了,不觉稀奇。但胭脂和慕容春华的暖场把戏煞是热闹有趣。
胭脂手执红烛,点燃了黑狮的尾巴。狮尾开始透出一点金色,黑狮口中悠然吐出第一缕白烟。她同样点燃了黑兔的尾巴,兔尾开始透出银色,兔子口中吐出白烟。左黑狮,右黑兔,两盏香灯不但开始明亮地燃烧,而且丝丝袅袅地喷吐烟雾,释放甜香。黑狮是沉香,黑兔是檀香。这两种香气中正淳厚,又强势而浓烈,带有一种佛道殿堂的肃穆感,让许多人心绪为之一静,起了镇场之效。
慕容春华又打开了盒子第二层,里面竟然整整齐齐码放了八十一个鎏金的汉代博山炉。他只取了三十六个,在地上按照什么阵型摆开。博山炉虽小,里面香料点燃后,烟气却大,从博山炉的孔窍钻出,变成婉曲盘旋的烟雾形状。这是三十六种或清灵或甜美的鲜花香气,盘旋缠绕在一起,结成一片花香的网罗,尽情舞蹈出妖娆的形状。带着鲜花香和沉檀香的雾气飞快弥漫开来,形成了一片有形的雾海,刚好漫过坐着的观众的头颈。遇到个矮的或年纪小的,雾气便体贴地下沉,帮他露出脑袋来观看。雾气也没有忘记湖边其他观众,它像潮水一样涌上湖面,四散开来,爬到岸上,形成了一片广阔的香雾之海。
人们一个个都惊叹着,摸着身边的雾气,呼吸着这醉人的甜香,仿佛置身遍地奇花异卉的瑶台仙境一般。
慕容春华再次吹起了筚篥。烟雾像是听话的灵蛇,一听乐声便四下窜起,在人们眼前变化编织出种种图案,一会儿变出飞奔的群马,在人群中呼啸而过;一会儿又变出数百个跳舞的乐人,在人群中丝毫不受阻碍地翩翩起舞;再过一会儿,雾气归拢,堆在一处,渐堆渐高,宛然成了一堆虚幻的冰雪堆成的泰岳高山,高耸入云,上与行云相接。筚篥声骤然拔高,高山像雪崩一样,一块块坍塌下来,再次流水一样铺开,变成了香雾之海。
这时,胭脂打开了盒子的第三层,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搓成“枣核”模样的香面团,这是掺了海上异方的伽南香。她在无色透明的琉璃匣子里竖起一根细棍,把“枣核”斜插在细棍的端头上,然后点燃枣核较低的一头,盖上了有透气孔口的琉璃匣顶。火焰从“枣核”下端烧起,上端冒出了细细的香烟。远远看去,这就像是一只发光的仙鹤,昂首吐出了袅袅细烟。与其他烟气不同的是,这缕烟是艳红色的,像女儿家用的胭脂一样。
她捧起这只透明琉璃匣中的“仙鹤”,站在博山炉香阵的阵眼,对着那缕烟轻轻一吹。烟气翻滚,变成了一条小小的红鲤鱼,跃入雾海。
鲤鱼惊喜地叫出声来:“秀才,看我!看我!”
白秀才转脸看它,它又忙说:“不是我!快看快看,胭脂变的!”
白秀才含笑点点头。
筚篥声突然转了个调子。刚才的曲调或肃穆大气,或轻柔悦耳,或活泼娇媚,都与现在完全不同。筚篥中流出了狂风的声音,海涛的声音,船板礁石相击破碎的声音。雾海像被狂风吹动,怒涛汹涌,白沫横飞。观者置身其间,不免心旌摇曳,神魂为之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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