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足足比他高了五尺,他垫着脚伸长了手臂,眉毛紧皱,嘴巴紧阖,两腮向两边鼓起,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一次不行就两次,呼吸均匀,调配有序,眼见着指尖磕磕绊绊挨着书籍的边角,心下一喜,眉毛将要舒展开来,又猛地发现怎么挪不动。推,再推,还是不动,这片刻的时辰也就空气中多落了些灰尘,旁的一点动静没有。
周闲清僵硬在原地,胳膊已经没有知觉,歪歪扭扭靠在书架上,今日穿着的青色长衫学院服生出了不少褶皱,背后看透露着几分凄凉。脖子因抬头太久而发酸,他只能左右上下转转,先恢复下体力,再行一试。“有垫脚凳不用吗?”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提示,吓得周闲清浑身一个激灵,原来是看守人赵一。赵一友好发问,行动很是速度,周闲清垂眸望下他手中搬来的栗色小板凳,高约三尺,很好用的样子。于是谢过了他,接过凳子,抬脚上去,视野都高了很多,他拍拍脑袋,小声嘀咕自己怪不机灵的,再举手轻轻松松摸到书籍,一脸满足,就差抚着长胡须学老夫子点头摸样,人小鬼大。不怪一只手难以取书,这书颇有些重量,还得双手稳稳托住,小心翼翼从书架移出,周闲清一边取着一边好奇,也许这书中藏了什么不一般的故事。
阅览的书桌在藏书楼另一侧,书楼分布有上下三层,前后三进,一进专门设置桌椅,供学子们读书。现下没有几个学子在此,屋内显得更加安静。景观上佳,窗外的绿色仿佛画作,芭蕉长势喜人,叶面宽大,是个遮雨的小用具。一片寂静之中,周闲清端着三四本书,轻轻放置在书桌上,刚刚已经放好的笔墨纸砚也在一旁,待整理桌面便准备读书。
十四岁的少年才思敏捷,读书耐得住寂寞,全神贯注。为防止沉迷于《安平虞山偶记》而影响温习进度,他先将课业相关书籍挪至眼前,按次序放好,暗自鼓励,待看完这些书再尽情沉浸式阅读。计划可行,他便正式阅览。一日时光飞快,眼见着从天亮至于天黑,除去中途去进食,其余时间一刻未停歇,饶是这样读,《集解》也才勉强读到所学进度,不过他已经知足。值得欣慰的是,《集解》为学问集大成者所著,注释通俗易懂,旁征博引,功力深厚,让人沉醉其中。书中自有黄金屋,并非欺人言论。待又读完一章节,屋内光线暗淡,周闲清揉揉眼睛,酸涩感袭来。他扭头看窗外,天黑得分外彻底,也该是休息的时辰了。左右最近还有很多时间,下了课可以日日来此阅读。于是,他便与赵一打了声招呼,按照规矩将借阅书籍登记在册,带好随身物品,一边按捏肩膀,一边往住处走去。
连续四五日,周闲清的行程路线都十分固定,无非就是课堂-藏书楼-宿舍,用力得有些过猛,路夫子还特意私下询问过他几句,可是最近有什么心事或者压力,听到无事后才放宽心,顺道叮嘱了他几句劳逸结合,不可忽视身体情况。周闲清全都应下,也适当调整了强度,赶得如此着急全是因为想早点读那本《安平虞山偶记》。终于在第六日,正统学业书籍进度都顺利追踪完,可以打开《偶记》一探究竟了。周闲清取出《安平虞山偶记》,此书是用精美的四函套装帧,材质为丝绢,上印有墨绿色连体祥云纹,开口两侧是纯白“象牙”锁住。先将两侧象牙往外拨出,函套解开,内封也有祥云图案,将其打开,终于看到书籍真貌。
书籍先行取出,忽然在底部出现了新发现!是一张和书页大小杏色折叠的纸张,周闲清顿时振奋了精神,这意外发现连带着多日的疲惫都驱走了,良药都没有这管用。他双眼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盯着这片薄薄的书页许久,本就清俊的面庞更添灵动,许久都没有进一步动作。眼睛又眨巴眨巴,最终还是将这书页先取出,轻轻展开,动作放慢了又放慢,手指捏住页面,细瞧之下还有点小小颤抖。待到完全展开,居然是一幅舆图!这舆图同大的地方志还有所不同,大地方志往往都是简练勾画,一般注释出山川河流和居住地即止,而鲜有单独为某一处勾画的作品,可谓又有新意。顾名思义,书名已有暗示,再定睛一看舆图名称,果然是“虞山舆图”,仔仔细细刻画了虞山风貌,形象生动,可谓研究的得力工具。周闲清本眼神清亮,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边读边思考着书中句子含义,再试图与舆图对照,从中瞥见一丝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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