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如李固说的,这事不象别的事,夫妻过日子得你情我愿。不是安插个人手或是和人打一门官司那样简单。感情这东西,最复杂难办。“没写休书,或许是刘家不想把事情做绝?”“不知道……”阿福觉得有些疲倦,头靠过去,倚在李固肩膀上。“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他们一定过的都很好……阿喜从小就是母亲宠着惯着的,哥哥和我也都容着让着,或许不该这么忍,这么让,要不然她的脾气可能会好些,做事也更有分寸点。”李固的声音从容和缓,阿福觉得自己渐渐镇定下来。“我一直觉得我和家里人不算亲,可是今天听刘润说这些,也不知道怎么着,这么揪心。”“看你说的,再不亲近也是亲人。”李固拉着她的手:“来,我带你出去走走。”阿福扶了扶鬓花,又替李固理了一下衣襟:“去哪儿?”“你跟我去。”阿福和他就这么手挽着手,沿着长廊走出去,庆和与元庆两个跟着。他们名字有些相象,却都是本名,和阿福一样,因为名字喜气吉祥,进宫后都没有再改。阿福到现在还总是弄不清他们两个的名字,常会叫错。不过元庆进宫早,伺候李固也有好几年。庆和才进宫一两年,没有完全失去少年那种品格气质,变的象其他小太监一样暮气沉沉的,或是油滑谄媚的样子。长长的回廊一眼望过去似乎没有尽头,走廊两旁花木扶疏,阿福往旁边的小湖里看,湖岸边柳树底下还系着一条小舟,不知道是摆在那里好看,还是真预备着要划进湖里采菱花派用场。阿福以前也没读过什么诗词,但柳下系舟这词儿却有印象。“看什么呢?”“那边……湖边有条小船。”“你想坐船?”“不是,”阿福摇摇头:“就是觉得挺好玩。我从小到大没坐过船,地道的旱鸭子。”“我也没坐过。”李固和她继续朝前走:“改天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去试试。反正刘润会水,掉进湖里也有人救。”阿福哧的笑出声来,李固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真不容易,总算是笑了。”丹凤殿他们转的弯极多,阿福几乎要迷失方向,处处都是花树,抬头可见飞檐画角。阿福只能判断出他们已经出了太平殿很远了。阿福睁着眼睛尚且晕头转向,李固却象对这条路很熟,仿佛走过许多次一样,哪里停,转里转一清二楚。穿过一扇月圆门,前面又是一个花园,层层的浓绿一重重的向远处延伸开去,花朵盛开灿烂,如一大匹展开的绿底提花锦绸,花园的那一边是一座宫殿,比阿福见过的任何一座宫殿都要灿烂耀眼,美仑美央。太阳映在那金色的琉璃瓦上,廊柱栏杆门窗全是朱红,红的那么纯。她的呼吸屏住了几秒钟,听到李固问她:“美吗?”阿福重重点头,然后又急忙说:“真美,这是哪里?”“这是丹凤殿……”李固轻声说,似乎是怕吵醒了什么:“是我母后以前住的地方。”他拉着她再朝前走:“我没事儿时,会到这儿来转转,坐一会儿,再回去,所以路都走熟了,怎么走都不会磕着绊着。”“他们说后宫最美的就是这里,母后去了,父皇没再让人住这里,也没有锁起来,这里还是天天有人收拾着,父皇有时候也会来坐一会儿,母后喜欢花,这里的花园也是宫里最好最美的。”他们沿着回廊走,李固的手轻轻摸在柱子上:“他们说这每根柱子上雕的凤都不一样,父皇对母后,真的倾注了他所有的……”阿福仰头看着柱子上那耀眼的凤凰图纹,这火艳艳的凤凰,还留在这柱子上面。但是这宫殿的女人,早就香魂缈缈无处寻了。“来,咱们进去。”阿福看着门关的严严的,但是李固过去的时候,门就从里头打开了,一个中年宦官沉默的站到一旁去,一声没出。李固朝里迈步,阿福急忙跟上。“母后去了,当时丹凤殿的人有的殉了,有的就留下来,继续照管这里。”李固一步一步朝里走。地下的墨色石砖亮的可以照出人影,帐幔低垂,锦绣寂静。这里真的很美,只是没有生气。没有主人的房子,就象是没电的电视机一样,再怎么精致,也只是个灰暗的空壳子,曾经的活色生香都被离去的人带走了,只剩下残影供人凭吊。“其实我来这儿,只是一种习惯。”李固轻声说:“母后已经不在这里,这儿将来终究会有一位新主人,不是父皇的妃子,也可能会是……将来我哪位弟弟的皇后妃子。母后的遗物我都妥善收存好的……在这里站着,我只是会想,母后她原来也曾经站在这里,从那进走过,住在这殿阁之中,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离她更近了些。”“有时候,四处走走,其实……心情自然就舒畅多了,比闷在屋子里好,对吧?”李固觉得自己其实不会安慰人,说了这么半天,好象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说出来。阿福家中事情烦心,自己本该让她更开心才是。不过,阿福却明白他的意思,也的确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他们站在丹凤殿的台阶朝下头看的时候,繁花如锦就在脚下铺展开来,远处的亭台楼阁如在画中。刚才还扰人烦忧的麻烦,似乎变的遥远而渺小,不值一顾。李固低声说:“你要有什么烦忧的事,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也跟我说说。就算我没什么好主意帮你排解,但总能陪你解解闷。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总会舒服一些。烦难的事有人分担,总会觉得身上轻松一些。你的性子……今天要是我没听见你们在说什么,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吧?”阿福让他说的耳根发烫,十分难为情。“哪有……我多半,还是会和你说的。”“不是多半,是一定要和我说。”阿福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身上烫的都要烧起来了。李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紧迫盯人的招数并不一定要眼睛看得见才能使出来。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庭院里的花树哗哗的作响,脚下花园里的绿叶翻出碧涛,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下台阶的时候阿福扶着李固,他手上忽然用了一把力,把阿福紧紧抱着,两个人在楼梯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李固的唇在阿福的视野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啾的一下,就贴在了她的鼻子上。“啊!”阿福发出低低的声音,然后李固的唇向下滑,蹭过她的鼻尖,人中的部位。阿福的肌肤上有一层细细的小茸毛,触感好的不得了,虽然以前听人家说鼻尖人中这里的茸毛是姑娘才有的,成了亲的女人就没了,但李固的唇一路蹭过去,还是觉得唇上被蹭的痒痒滑滑的,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好。最后,吻的晕晕乎乎的两个人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从丹凤殿出来的,阿福觉得自己脸臊的没处放,虽然是在楼梯夹道避着人的,但是这还是大白天,万一让人看见,这宫里没什么秘密,一定会被很多人知道的……而且,李固他……嗯,很会调情……李固这时想的却是……明明记着那个高度应该是阿福的嘴唇的,怎么会是鼻子了呢?啊,是了,她今天一定没穿高底的屐子,所以自己弄错了高度了,这么一来,第一下才会亲到鼻子上去……他们再手牵手走回来,都出了一身的汗,洗一个痛快澡。瑞云一边替她挽头发一边说:“这天气真热的人受不了,您现在洗了,等会儿一进厨房再出来,还不又是一身汗。”“出出汗,也没什么坏处,等晚间再洗一回就是了。”阿福带着瑞云往小厨房去,小厨房也设在东院里,但是隔了一道夹墙,墙这边阔朗安静,墙那边却是一片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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