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祁璆鸣应是从淮军大营直接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戎装,外面是藏青色的军装大衣,腰间系着皮带,长靴上的马刺锃亮,几乎晃瞎人的眼。他还是如以往一般风姿卓绝,却唯独下巴上青色的胡渣显示了他最近的劳累。
白小玉着他走进来,着他掏出手枪,着他将枪口对准刚刚还在威胁自己的人,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心里,心中最坚硬的一块被眼前人敲落,碎了一地。只觉心尖一热,鼻尖微酸,心底生出一种落泪的冲动。
其实她早就听说了,最近湘蜀二军重开战衅,对淮军影响甚大,大帅府里电讯频传,人来人往,他一直忙得分身乏术。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她接过去,因为他知道她在那里住着不舒服,他想给她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份她渴盼的安宁。
似乎所有的不安和危险,他都抗住了,只把她放在最舒服的地方。自从那晚荒唐一夜之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没想到再见时竟是在这种情境下。她忽然生出些自责,说好了不给他添麻烦的,却终究火上浇油,想来他要更忙了。
祁璆鸣接到李妈的电话时,什么话都没说,放下手头的所有公文,就朝西街胡同赶来了。生怕晚上一分钟,家里的小女人都会有生命危险。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就到有人欲拿枪威胁她的生命,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比拿枪对着自己更让人生气漆黑的眼睛骤然弥漫了一点猩红的深浓色泽,好似地狱幽火一般。
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让他想要一枪崩了那人的脑袋,才能压灭心头升腾的火焰。他也确实拔出了抢,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那人的头,着他跪在地上求饶。他微微眯起眼睛,薄唇微启,舌尖滚出的音调犹如门外被隔绝的寒秋冷风,令人阴冷战栗,“你知道她是谁吗也敢拿枪威胁她”
白小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呆了,到他心里就好似有了依仗,原本冰凉的身体慢慢地有了热气,此时见他如此盛怒,不禁上前一步,细嫩白皙的小手盖在了他的大手上,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燕绥,算了吧。”不要为了我杀人,也不要在我面前杀人,那样我会自责死的。
祁璆鸣原本黝黑的瞳仁中积聚着连天的怒火,却在她短短的几个字中慢慢地熄灭了,明明她的声音是温柔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却带着如水的清凉。那只细白的小手盖在上面,触手的肌肤温软滑腻,像是西洋来的轻羽,拂在上面带着淡淡的暖。
他的手指不觉慢慢放开,赤红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声音低沉暗哑,“起来吧。”然后朝着屋内的士兵摆了摆手,原本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全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祁璆鸣了白小玉身后一群呆若木鸡的青年学生,眉头微皱,低低说了一句,“最近市政厅在严厉遏制学生运动,你们做事之前最好谨而慎之。”说罢,揽着白小玉走了出去。
两人出屋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落日的余晖早已被逐渐降临的夜色吞噬。胡同里的风裹挟着秋意的寒凉迎面吹在身上,白小玉缩在他怀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脚步还未踏出一步,肩上忽然一暖,藏青色的军装大衣已拢在了她身上,她抬头了祁璆鸣一眼,盈盈秋水眸里满是温软。
祁璆鸣被她的一怔,刚刚太过匆忙,都没注意到她今日穿的是纱裙,小巧的脚裹在白袜里,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地面上,轻轻作响。只觉心头一热,恍然想起了一年多前。
那时候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还未将军权握在手中,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存在。祁婉兮找他谈话,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娶白家大小姐,她便会帮他坐上最高位,获得祁大帅的认可。他那时还不懂为什么,后来隐约知道白小菲的死跟她有关,心里真是恨极了她。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甘愿,他还是答应了,既是为了权力,也是为了报仇。有一天,路过女子学堂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竟让司机停在了路边。放学后,身穿蓝上衫黑布裙的女学生一涌而出,成群,像是晚归的乳燕,叽叽喳喳。
那时候正是春天,楼前一树树梨花灼灼其华,似雪非雪,似烟非烟,像是在赶一场盛世。明明有那么多身穿同样衣服的女学生,却偏偏只有她入了他的眼。不像是其他人三三两两,她只有一人,带着特有的清韵和淡淡的萧索。
许是被满树的梨花吸引了,她踏着黑色的小皮鞋走到树下,就那样站在满目落雪般的梨花树下,白色的花瓣滑落在肩头,细软的发丝在风里飘动,淡蓝色的衣,黑色的裙,素色的脸,白色的梨花,只剩下一片干净澄澈。
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热烈,她好像感受到了,扭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了一眼。那是他第一次到她的眼睛,里面好似蓄了一汪水,澄澈若琉璃,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淡淡的光。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转过头着来人,忽而绽开一抹浅浅笑意,好似枝头雪白梨花,清雅绝伦。
他忍不住跟着她的视线过去,正是白景云。她像是一只投林的乳燕,欢快地扑到他怀里,娇娇地叫着“哥哥”,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竟有些闷闷的,就好似被谁塞了把火,只有零星的亮,却灼人的疼。
那是他第一次见白小玉,她还在女学读,正如今日这般打扮。虽说是相同的装扮,但此时再,却有哪里不同了,是的,她的身上多了一抹说不出的女人韵味,少了一分少女的欢脱,却依旧如初见时让他忍不住心动。
祁璆鸣深了她一眼,便将大衣拢在她身上,揽着她细弱的肩头,朝胡同外走去。
桂叔早就在车边候着了,见到两人走来,急忙上前,低声说道“少帅,太太,你们出来哩,真是吓死人哩。”
祁璆鸣低头了一眼车窗,见里面还坐了个满脸泪痕的女学生,直接对桂叔说道“你把那个女学生送回去吧,太太今天跟我一起回别院。”
桂叔闻言,点了点头,直接坐进了车里。
白小玉听他如此说,先是一愣,又了趴在车窗上,拼命往外的霍秋燕,对着她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对着桂叔摆摆手。
着汽车消失在大路上,祁璆鸣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走吧。”说罢,揽着她朝另一侧的汽车行去,应是他刚刚赶来时坐的。可能是时间匆忙,连个司机都没带。
白小玉坐在副驾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向前方,明明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却偏偏不知从何说起。心里想着,难得见他一面,要不要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呢下一次再见,可能又要等上一周了。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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