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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遇上找来的焦忠,因穆仁靠着老十无所知觉理所当然、一到了他马上却别别扭扭的模样儿,少不得又翻了一回醋缸子,当然也轻易就被穆仁镇压下来,老十也懒得理会焦忠这个憨子,倒是薛蟠呆是呆,却也看出些端倪,忍不住笑两声,让穆仁越发恼羞成怒地狠掐了焦忠腰间软肉两把。
焦忠只是笑着由他掐,好不容易穆仁掐够了、也心疼了,又薛蟠虽不愿,但劝着他回家的正是方才唯一一个还算顶用的奴仆,薛蟠呆是呆,也还知道那么点子好歹,因此没很驳了他,也应了要回薛宅去,穆仁见薛蟠没再纠缠到冯家,也暂时放了心,正松口答应焦忠今儿早些儿带他一道回穆家,却不等一行人分道扬镳,就听得前头一阵喧哗,薛蟠最是个好热闹的,率先掉转马头看了过去,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目力不错,身材也还高大,又骑术尚可,□马儿也温顺,因此他在马镫上站起来一会,竟还能稳稳坐了回去,满脸兴奋地转头邀老十:“师傅,前头有人击鼓鸣冤,衙门外头围了好些人,不如我们也看看去?”
老十这一路被这厚脸皮的一声声“师傅”叫得,都懒得纠正他了,对鸣冤什么的也没兴趣,倒是穆仁最热心,也不管这寒冬腊月的冷得很,闻言就催着焦忠要去看看,老十本是无可无不可,见穆仁那说是三脚猫都污蔑了三脚猫的骑术,坐在焦忠马上都要靠焦忠扶着他才能坐稳的模样,还要学着薛蟠刚刚的动作,蹬着马镫站起来,以招呼自己,抚了抚额,忽然有点同情焦忠了,到底驱马跟了上去。
薛蟠却只当是老十响应了自己的邀请,也乐滋滋跟上,且心底难免对鸣冤那人有了点好感,又有心在老十面前表现,这到了近前,连击鼓的是何人都没看清,就大咧咧问:“你有何冤屈?且说来与薛大爷听听。若果然有冤,爷就给你做主了!”
——浑忘了自己当日在这衙门里头挨的板子了!
薛大呆子这话,听得一众不比他健忘的围观者暗自偷笑,也听得里头刚刚升堂的于天青头疼不已,倒是穆仁还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这呆子呆是呆了点,莽撞也实在莽撞,却居然还有几分侠气?但那眼光在看到那击鼓的小媳妇时,又立刻变成了怀疑,这呆子,不会是打着这美貌小娘子的主意吧?
和穆仁有同样怀疑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就是于天青,看了那小娘子心里对薛大呆子的立场也有点犯嘀咕,只不往心里去;不过待得听了那小娘子朗朗念出的状纸,于天青的头疼病,果断又犯了!
本府眼看着任期就到了,怎么之前五年多都好好儿的,到了这半年,就怪事不断呢?好容易才把薛蟠那事儿揭过去,却又冒出个……
14谢氏
原来,这小娘子谢氏,说来也算是官家之后,不过她娘家前些年因事败落了,谢家抄家,家主流放,成年男女也都入了罪,这谢氏说来也算有福气的,她堪堪在事发之前半月出嫁,夫家丁氏虽不如她娘家原来富贵,但却也是世代书香的耕读人家,又是和谢氏母族有亲的,并不因谢氏娘家败落就嫌弃她,依然让她稳稳当着正房夫人,也默许了谢氏将谢家两个因为年幼不曾入罪的弟弟接来过活……
这事儿,满金陵说起来,谁不称赞那丁氏人家宽厚仁和?就连谢氏的夫婿丁广仁,前年秀才岁考考得差强人意,却也能好好儿保住增生名额,靠的可不就是这仁义有规矩的名声?
于天青也听说过这事儿,虽从他的角度看,实在不觉得维护一个娘家败落的嫡妻脸面,有甚宽厚仁和可言,但比起世间诸多连此等基本丈夫应为之事都不曾为的男子,那丁广仁也还尚可,岁考之事又是学政差事,只要不出大岔子,也与他无碍,于天青也懒得去追究丁家是否在其中推波助澜借事扬名。
却不想,谢氏今儿把官司打到他跟前儿,于天青就是不想管都不行了。
于天青心中暗暗叹气,说来,他也就是个一般般的官员,没有两袖清风的清廉,也没有耿直不弯的气节。但在大青的大风气下,又有他夫人是恩师爱女,教养极佳,掌家经营有道,家中财物不很缺,岳丈自己虽不过四品官,但岳家形势不错,又是太上皇母家,就是行事低调,也无人敢小瞧,连带得他这个女婿腰板子也硬气。因此于天青倒还保留了几分读书人的性子,就是贪,无论大贪小贪,也从来不敢向赈灾口粮河堤银子之类的下手;就是徇私,无论因钱财人情,也从来不敢过分屈打成招罔顾人命。
这谢氏将事儿一说,别说围观的金陵民众议论纷纷,几个激进些的学子更是义愤填膺,就是于天青自己,虽当日求娶程氏也带了几分功利,但多年夫妻不说极尽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听得那丁广仁所为,也恶心得不行。
老十一行也下了马,穆仁依然被焦忠护在怀里,正叹息摇头,就是薛蟠也啧啧有声:“看不出来,读书人真要享受起来,倒比我薛大爷还会享受。”
这话说得,自然引得一干原本还算稳重些的学子也忍不住纷纷对薛蟠投以怒视目光,偏薛蟠理直气壮地瞪回去:“难道不是?别的不说,就说前儿我薛大爷买了香菱丫头,可没想着将和我抢那丫头的美人一道儿抢回府里去!”说完才想起那美人就在他身边儿,赶紧转头对着老十狗腿讨好笑:“师傅,我不是说你。你现在当然更美,不过可不是原先那等苍白弱鸡小模样能比的……”忽然想起那苍白弱鸡小美人也还是眼前人,薛蟠赶紧改口,“呃,不是,我是说……”支支唔唔大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在老十本来就不是冯渊,又知道薛蟠素来呆,也不予他计较。
就是那些怒瞪薛蟠的学子,看了这呆子的模样,也纷纷摇头叹息,这呆子说话虽不仔细,可说到底,也是那丁广仁先做下恶心事儿,败坏了金陵学子的名声!
你说丁广仁做下何事,而谢氏又状告何人?
却原来,谢氏所告,便是其夫丁广仁!
原先满金陵传得赫赫扬扬,都只说丁广仁对嫡妻宽仁敬重,就是岳家犯事,也谨遵读书人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后院只得嫡妻一人,又不曾阻拦妻子救助岳家未入罪的小舅子,就是丁家长辈也支持,丁家虽只是三代中顶天不过出了个举人的普通耕读人家,却是难得仁义有规矩,可谁知,谢氏不说外人还真不知道,知道的也不会多嘴,原来丁广仁后院虽只得嫡妻,前头书房里却足足养了十二三个俊俏小厮!这人竟是个只走得旱路的,水路什么的,据谢氏所言,若不用药,根本无法。
时下虽说契弟金兰皆是雅事,但丁广仁这样不用药走不得水路的人,说出来到底惹人笑话。好在因着寒冬腊月,府衙外头围观的人不很多,除了几个穿得起厚衣裳的闲人,就是些和穆仁一般的热心学子——大青规矩,有功名者皆可对有冤讼事上报,因此不论冬夏,旁听审讯的学子总是不少——会传闲话的人也不多,因此这事儿虽不好听,也有人小声嘀咕“什么丁氏仁义,说来还不如冯家败家子”什么的,到底时下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愿意用药走走水路的,总才是对宗族父母的一个交代,虽说来对谢氏不太公平,倒也不算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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