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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吴坦之见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有些赞赏,转而却微微苦笑:“你看出来了,这孩子……竟然……”他又叹了一口气,“宏儿自搬出府之后,便没有了消息,我派人四处打探,始终不知他所踪,直到收到这些东西,我再派人寻着线索,才查出,他竟随一支商队去了海外……唉,海外蛮夷,不知教化,那是何等的凶险之地……”
“他……他竟去了那么远……”杨曼期期艾艾,心内如浪潮滚涌,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宏儿自小性子偏颇,我的话他一向是不听的,若是硬逼他回来,只怕他反会走得更远……”吴坦之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良久方又道,“曼娘,你写一封书信,让他回来吧……”
“公公,我、我……不……”杨曼一惊,退后几步,几乎撞翻了她身后的椅子。
“我有三子,已失其一,不忍再失宏儿,曼娘,你明白吗?”吴坦之缓缓转过身体,盯着杨曼又道,“三子之中,属宏儿最像我,也最得我心,他心中所想,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以往我假装不知,是因为我对他娘亲之死,心中有愧,原以为随着他年事渐长,会渐渐明白事理,却不料反让他越陷越深,竟做出这等危险之事。”
杨曼被他盯得如坠寒潭,竟不敢有任何动作和言语,只是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过几日,待我和族里做个交待,你便带着顼儿搬去梅山宅子吧。”
吴坦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一甩袖子,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儿未及冠,公婆尚在当家主事,便被逐离出府,这是只有犯了大过错的媳妇才能享有的待遇,传扬出去,这将是杨曼一生也无法抹去的污点。但她却不知道吴坦之这样决定,算是处罚她,还是看在吴宏的面子上好心放她一马。至少,他没有把事情揭穿,否则……她不敢想像后果。
杨曼只知道,在出了一身冷汗,勉强走回文魁院之后,一进门她就双眼翻白的晕了过去,直把吴顼吓得放声大哭,才幽幽醒来。
把吴顼抱在怀里,安抚了几下,她却久久无言。心太乱,所以,她没有办法理清这骤然发生的事情。
是好?
还是坏?
又或者,意味着一次转折?
信,杨曼写了。
其实海外未必有吴坦之说的那么危险,此时正是宋朝最强盛的时期,海外贸易也发达,一个宋人尤其是吴宏这样的有功名在身肚子里又有真材实料的人走出去,就有点像后世美国人出门一样,虽然有被当凯子狠宰的嫌疑,但是奉承拍马的也多,安全上还是有一定的保障的。
但这也仅是指靠得近的,像南洋一带,还有日本、高丽之流,对中原的文化尤其推崇,宋朝的文人士子甚受欢迎,稍微有些名气的,更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如果吴宏不知好歹跑得更远,别的不说,光是海上风浪就够呛了,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像郑和下南洋时那样巨吨位的大船,跑跑近海还行,远洋那是找死。
所以,杨曼不得不写这封信,不是出于吴坦之的话,而是出自她的本心。
她担心吴宏会遇到危险。
随着信的送出,吴坦之也招集族中一些长老,就关于让杨曼搬出吴府的事情,讨论整整半个多月。这件事情传出去,人人皆惊愕不已,长老们更是齐齐反对。
因为没有理由,吴坦之没有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他就不能硬逼杨曼搬出去,更何况这个寡妇还是受过朝庭表彰的节妇,又是被名儒朱老夫子称赞过的德妇,吴坦之这么做,很有些欺凌人家孤儿寡妇的意味,就算他是族长也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会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说杨曼在外面的名声太好了,好到连吴坦之这个族长也不能轻易动她的地步。
吴坦之被逼得没有办法,干脆就声称自己做梦,梦到了夭折多年大儿子吴寅,是吴寅托梦,让自己的儿子自立门户的。
一下子,族里那些反对的人,都哑口无言。
古人迷信,鬼神之说,从来是宁可信有不可信无,更何况这话还是从族长口中说出来的,当然假不了。
就这样,虽然很多人私底下还有些议论纷纷,但是在吴坦之的强力推行下,杨曼搬出吴府成了定局。
这种事情,自然也有人跑过来问杨曼,如相交甚厚的王秀娘,如不知究竟一头雾水却本能的感到事有蹊跷的高氏,如倚老卖倚老爱打听八卦的苏氏,在她们面前,杨曼只能故作淡然,吴坦之维护了她,她自然不能拆台,语言间模模糊糊表示这几天她也做梦梦到了吴寅,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于是吴寅托梦之事,就变得越发的真实了。
整个吴府里,似乎只有吴老太君对这件事情表达了赞同,甚至说出早就该搬出去的话来。
第74章选仆
自从知道了吴坦之对她的维护之后,杨曼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终于能冷静下来考虑这件事情,然后才突然发现,搬出吴府,对她来说,固然是失去了往日凡事都可不管不问的悠闲,但是似乎也并不是一桩坏事。
至少,她想做点什么事情,不用再事事都要向谁禀报,虽然春桃这个钉子还是得带在身边,但比起在吴府内,她的自由程度要高得多了。
当然,相对的,吴宏想再来看她,就更加难上加难了,一旦单立门户,她就不能再轻易开门放男人进宅子,哪怕是她的小叔子也不行。就算有人要上门拜访,出面待客的,都得是吴顼这个小家伙。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他已经独立了,成为一家之主,也能当家作主了。杨曼就算要提点他,也只能隔着帘子躲在幕后。
这么一盘算,有得有失,杨曼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但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还是要搬出去了,去庙里烧了香问了日子,说是十月二十八正是搬迁的吉日。杨曼算了算时间,现在是九月二十一,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修整梅山大宅,时间有点紧,但是幸亏当初她去慈禅庵祈福的时候,往梅山大宅走了一趟,当时就让人把几处太过陈旧的屋子重新修茸了,野草也拔了两回,现在只要派人去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关键是所有的家具都要重新打制,文魁院里的东西,除了衣物和惯用的器皿之外,其他的她一样也不能带走,还有伺候的下人,除了派去茶楼米店的几个,其他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走。
毕竟,吴顼只是庶子,自立门户以后,跟吴府嫡系比起来,根本就没得比,除非将来吴顼出息,考个功名回来,当了官,那还有个兴旺的说法。但是吴府的那些下人中,有几个能有这样的眼光和等待的耐心,毕竟,吴顼还小,孤儿寡母的,自立门户以后,能不受人欺负就已经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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