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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父亲在经过南北边境的时候,居然还……我隐隐叹息。
齐洁继续说:“先帝说,他此生只爱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的爱太沉重。他想方设法的逃避,最后还是逃不开。彼此都是命运里面的劫数。先帝预感到自己进入北国后会死去,他说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活在世界上,有人给她幸福,那么他们的爱与恨都不重要了。”
齐洁专心致志的捏住我的手:“陛下,要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并且,太尉会安然无恙的。”
城楼之上,起了鼓声。一阵阵,我跟着死神脚步般的节拍走到城楼之上。城头下,老百姓们欢呼起来,声震云天,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我,是一个受威胁的傀儡。命运就是如此讽刺。初生的太阳,每个我所亲近的人,都在日轮的辉煌中闪现。我的一生,和父亲不同。我爱过两个男人。第一个钟爱我的人,死去了。第二个痴爱我的人,和我咫尺天涯,此生不知能否重逢。
他们逼迫我在城头之上,看着他死去?当然,如果我没有出现,鉴容肯定会知道情况不对。我不可能坐视,可我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情况发生了变化呢?我环视着四周,在城头的每个空洞里面,都闪着金属的黑色光泽。那些隐秘的草堆里面,凸现出尖利的箭头。在老百姓的声音背后,是一种杀气的冥想。只要鉴容进入我的这个城门里面,四面八方的埋伏就会发动。
我的意识恢复的刹那。我已经看到他。他的黑马,在大军的最前方率先进入外城。大旗飞卷,整齐的队伍里,戈矛甲胄,染上一片黄金色。那不是夕阳,而是朝阳的颜色啊。
只有他,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黑色的锦袍。佩着我送给他的宝剑。
他的眼睛,如同钻石璀璨。传说中,即使在迷雾中,也指引人们归航的灯塔。也比不上他的光明。你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回来?
鉴容看见我了,于是在成千上万人的喧哗中,他静止下来。抬起脸,他给我一个笑容。那是凤凰重生的笑容,在烈火之前,藐视神灵,傲视凡间的纯粹笑容。
怎么办?我看着他,决定了。生死由命,只要没有遗憾。
一横心,我把自己的珠冠朝楼下一扔,可就在这时,齐洁取出了匕首,避开身边的军人。一跃身,她如同一只翠鸟,跌下了城楼。追逐着那比她的身躯小得多的冠冕,彩云追月一般。
“啊!”我听不见自己的尖叫。因为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尖叫起来。华鉴容的马受惊后腾。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
百姓们横冲直撞,潮水般分割了城楼和外城。这时候,鉴容的眼光,迅速的扫过了我身后的城头垛子。
他对于这个,太灵敏了。一瞬间,他的眼光又回到我的身上。大风吹乱了我披散的头发。我也对他笑了笑。也许就是永别了。
这时候,第一支箭射了出去。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杀了他!杀死华鉴容!”
恍惚间,我怀疑这又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可是,他们要杀死我的男人,活生生的一幕,就在我眼前。
七十三绝境佛光
城楼上箭弩齐发,顷刻间,战场之弦在建康城内绷紧。我用手指扒住城墙,往下俯身。我不敢看,但我必须看。神灵在上,保佑我们吧!
鉴容的身边,有几个人应声倒下马。他抽出宝剑,迎着太阳的剑刃,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他的后面,有一群士兵飞快的跟进,围绕着他组成半月形的屏障。铁甲中焕发出残留的腾腾杀气,他们的头盔上的羽翎,还带有着未洗去的征尘。
他们有备而来,不然为什么毫无慌乱?可鉴容的面庞,为什么显出了迷乱?难道说,这一切在你的理智中预料,却超出你情感的承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把你抛入到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又把你拖进混沌不明的围城陷阱。
现在很清楚。齐洁的坠楼,使叛军原来的计划破灭。可眼前的一幕却比纯然的战争更加血腥。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拥挤在鉴容的卫队与柳昙的军队之间。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百姓们惶恐。箭矢无情,毫无装备的庶民在血花飞溅中倒下,死去的人引发骚乱,后面的人急于进入城墙的庇护。如同盲目的动物,每个人的求生意志占了上风。数不清的人疯狂的推搡中,妇女孩子的哭喊,淹没了扣动弓弩的机关声。老弱的人们被推倒在地,众人无情的从他们背上践踏而过。这时候,城门大开,柳昙的骑兵从永定门蜂拥而出,却为人墙所阻隔,难于前进。
在盲目的混乱之中,有个彪悍的军人一马当先,用铁蹄拨开人海。大叫:“皇上有旨,华鉴容带兵入京谋反,杀了他。”
男人们粗哑的嗓音共鸣着。一声比一声惊心动魄。
“关上城门,不要让华鉴容跑了!”
“杀死华鉴容!”
“把尸体搬开,快!杀死他们!”
鉴容的眼睛最后盯了我一眼,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他挺直身体,勒住马头。迅速的往后退。零星的骑兵们,率先交锋,刀剑声中,人马辟易。在一片为马蹄扬起的土黄灰尘中,同样服色的军人相互厮杀。彼此的红缨,羽饰,在狂风中晃动,好像荒瘠原野上的枯草。应该没有任何生机。可转眼,兵器搏击,火星迸发。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身体旋转,喊声嘈杂,我已经看不清任何一个。只是觉得,血的颜色,将那些生命之间的缝隙填满。
许多人倒下去,一些人冲上去,鉴容的左右半圆形铁骑慢慢的后退。不时有人为流箭和长矛射杀,这个半月形逐渐缩小。由于过于用力,我的手指血肉模糊,但一点也不痛。
就在这时,远处,犹如在地心的深处,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眺望而去,白茫茫的旷野处,黑色的洪流在震撼的鼓声中,铺天盖地。地平线的凹陷处,飘起了血染般金红色的大旗。建康城外,是十万大军。从那血肉的长城里面,有一队人马如天神的剑,径直杀入外城。为首的人,乘一匹红马,手持长矛。应该正是庞颢。庞颢带来的军人,很快把那个缩小的半圆恢复成铜箍一般坚不可摧。庞颢靠近鉴容,声嘶力竭的说着什么。我已经看不清鉴容的脸,只见他反复的回头望我的方向。迟迟不打马离去。生离死别的时刻,哪里容得半点犹豫?我在心里呐喊着:走吧,快走吧。你还活着,我们就有一丝希望。看着你死,我也不能支撑下去。
本来因为自己人也加入混战。所以城楼上的剑雨稍歇,可突然,万箭齐发。柳昙自己的军人,逃不开的百姓,都成了下面这个死亡之网的俘虏。终于,鉴容和庞颢在那铁甲半圆后面,犹如离弦,飞一般的离去。
我已经精疲力尽。太好了,你走了。他们没有追击,只是关闭了城门。鉴容离开,战斗还在继续。我看到离我最近的地方。有个挥舞大刀的士卒,他的脑袋已经成了一个血色窟窿,手臂上的白色筋肉都暴露在烈日之下。可他仍然在机械的横劈竖砍。这个世界疯掉了,还是我疯了?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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