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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雨季终于到来。建康城里,也是阴雨阵阵。可是根据战报,河南王军,仍然在快速推进。同时,我方的粮草供应,也出现了危机。兵部运粮士兵,报告户部不给拨粮。我根本没有料到这点,因此为之气急。
当天,我在东宫紧急召见王琪长子,王览的从兄,户部尚书王祥。见面以后,我当面质问:“你实说,近日建康米价,涨到多少?”
他不慌不忙:“两千前一贯。因此,臣无法调配给太尉前线足够粮食。本来,每年的库存,都来自于六州。现在,六个州都在作战,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大怒,不禁声色俱厉:“难道如此,你就没错了?战争期间,不能各自行事。你作为户部尚书,早在数月之前,就应该未雨绸缪,向岭南或者四川调集库存。再说,这些天来,我们忙于军事,都无暇关心国库,你也应该及时报告,抑制米价。”
他虽然战战兢兢,但口里依然不服:“陛下,米价飞涨,是由于人心惶惶。如今护南府破,庞颢为北军牵制。太尉和北帝僵持,也不知结果。战场上的人,就该取得胜利,安定人心。臣……臣……即使变出百万石大米。也不能防民之口。”
他抬头看我的脸色,终于不说话。
我冷笑:“你做事,你父亲都知晓?”
他面色由红转白。
我转身叫:“杨卫辰。”杨卫辰机警的站在我的后面,我下旨意,少不了他。
“你送王尚书回去。对他父亲传达朕的口谕,王祥失职。延误军情,其罪当斩。以其外家,免官禁锢。户部事,由侍郎欧阳显图代理。”
王祥离开后,我一个人在书房迈步。无意识的,我把手掌罩在盆花之上。只看着自己的指甲青白,生生的揉碎了花瓣。雨水敲打窗棂,把丛丛金黄色的菊花都打残了。黄金甲胄,如果缺粮,也会黯然失色。我一阵目眩,跌坐下去。
“陛下。”正在这时,我跌到一个人的手臂里面。张开眼,清瘦的身躯,绝好的面容,正是周远薰。婕妤事件,我查不出他有什么破绽。这些日子,他作为黄门郎,奉命在东宫侍奉。其实,就是陪伴年幼的太子而已。我还是到现在,才想起他来。
“陛下不舒服,臣去叫人来吗?”他很聪明,说这话,明显带了质疑。
我摇头,这个时候,如果让大家知道我有点病,不是乱了众人的心绪?
“不,朕不要紧。你偷偷去,把太医令史玉传到书房来。记住,只能叫史太医本人。”
“是。”周远薰把我扶到龙椅上面。伸手拉过一个软垫,搁在我的背后。
屋里面鸦雀无声,我忽然问他:“怨我吗?”千言万语,何从说起?
周远薰茫然摇头,仿佛不明白我说什么。他半跪着,给我整好袍角,转身离开。我叹息,他一定明白我的话。
这几日,我的身体起了变化。自己也是过来人,也并非没有察觉。因为处于节骨眼,我自欺欺人,总想没有那么不巧。但刚才的眩晕,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果然,看着太医的眉峰。我已经知晓,沉吟片刻,我率先问:“是有了?”
他说:“是。”通常此种时刻,太医应该说恭喜陛下,但这回,老太医没有说。
我笑了笑,轻声说:“虽然不是时候,总不是坏事。”
太医神色复杂,到底年过古稀,眼光也透彻些。
我把手掌移到腰间,眼见到自己的手背泛起粉色。我对太医恳切地说:“此事,不适合外传。缘由,老先生你也知道了。但朕最近身心劳瘁,恐怕伤及胎儿。老先生务必设法为朕安胎。只要将它当成补药,交到东宫给韦娘就行了。”
太医走后,我凝望雨窗,轻缓的抚摸腹部。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王览病重。第二次,鉴容身在前线。难道说,我生孩子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痛苦?如果在和平年代,不知鉴容有多么高兴。但今时今日,我也不愿意让鉴容为我分神。这几个月,尚可瞒过众人,也就先不要他知道吧。
因为多了一重牵挂,我就更加忧愁。面子上不能露出来,但粮食是军中的血脉。几天以来,鉴容亲自抚慰士兵,均分粮草,休戚与共。即使一个瓜果,也与众人同享。他隔案视察,不避矢石,因此,左右的人,没有离心。可是,这样下去,雨季结束,如何面对北帝大军的总攻?现在向其他地方征调粮食,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正在此时,四川的穆国公,送来了百万石的大米。四川到达首都,至少三个月。推算起来,六月就已经出发。我喜出望外,穆国公派来的使者,是他的心腹谢宪亭。谢宪亭请求我单独见他,我自然答应。
此人矮小,目光炯炯,他见到我后说:“国公此次调粮,是应太尉之托。太尉大人,在五月就给国公去信。”
我并不知道此事。我眼睫毛一眨,谢宪亭的面孔就罩上一层阴影。他低声而清楚地说:“国公爷要臣对陛下进言,华鉴容,虽然是皇亲。但是,他已经是太尉,位极人臣。如果将来克服失地,削平国难。恐怕没有更高的位置,让他升迁了。”
我颇感诧异,毕竟国公在皇族孩子里面,最为喜欢鉴容。怎么如此讲话。但细细想来,也不能见怪。我平和的说:“对于鉴容,也许名利,也并不那么让他向往。当年我曾祖父杀死立功的大将谭恺,人们至今还扼腕叹息,说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国公的提醒,本是好意。但此中道理,朕自己会分辨。”
谢宪亭闻言叩头,伏在我的脚跟,他说:“皇上,国公爷说,江山是陛下的。不论将来风云如何,我四川只效忠于皇上一人。”
“嗯。朕可以体会,替我谢谢国公爷。”我刚转身,却见杨卫辰已经站在远处。
我命谢宪亭退下。才打开鉴容书信。鉴容写道:“天降大雨,河南王军,日夜急进,深入三百里,到达山东府界。与庞颢军成犄角之势。我军以逸待劳,可乘其弊而击溃之……”
我微笑,他可算是胸有成竹。只是没有庞颢这样的勇将,任何一个统帅也不会如此踌躇。我每次看完信,杨卫辰就会烧掉它。我说:“太尉与蒋尚书不谋而合。其实你也是个人才。在满宫内侍中,你是我的心腹。你对这次战事,有何见解?”
他低下头:“陛下,奴才是宦官,不宜参与意见。”
“朕叫你说,你怕什么?”
他头更低:“兵者,诡道也。以奴才的愚见,无论太尉,还是北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的战场,会是徐州城下。”
我问:“何以见得?”
“水战,除非当年对付曹操那样的方法。即使取胜,要消灭北帝军队,还是要陆战。淮河附近的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太尉大人,是以自己吸引敌军注意力。阴雨不止,趁此机会,徐州城守将,一定是奉命挖深壕沟,整修城墙。如果庞颢将军胜利,和太尉恰好夹攻北军,如果庞颢将军失利,太尉也只有从淮河退守徐州,才可以避免被北军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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