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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孙老爷的尸身已经装裹好了,停放在一张太师椅上,想来是要抬出去入殓,孙妾却晕在一边,裙子处有血渗出,那些鲜血,看在萱娘眼里,触目惊心,王奶奶啊了一声,房里人不少,却只见她们跑来跑去,不知在做甚么。
孙奶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孙家女儿手捂住脸,那巴掌应该是她挨的,王奶奶急步走到孙奶奶身边,劝道:“亲家,快些把姨娘扶到床上,请个稳婆来是正经。”孙奶奶茫然应了,萱娘急忙挽起袖子,招呼几个婆子来,把孙妾扶到床上,又命她们去烧些开水,拿药来,孙家女儿见状,也放下手,上前帮忙,萱娘见她脸上还有些委屈,拉她一下,小声说:“你娘是急怒攻心,快别这般。”
孙家女儿这才含着眼泪点头,稳婆也已请到,洗了手,往孙妾肚子上摸摸,产门里面看看,孙妾此时身下,早有一团血肉掉出,稳婆摇头叹气:“还是个哥儿。”孙奶奶似天塌了一般,又大哭起来,稳婆遇上这样事情,却也不知怎么安慰主家,萱娘从袖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打发了稳婆,稳婆也不计较多少,留下一包药,告辞出去。
孙奶奶此时这哭,却比哭孙老爷更甚,捶胸顿足,似要把自己身子替那孩子去了一般,王奶奶在旁劝解,萱娘见下人们都垂手不敢上前,扶住孙奶奶的身子道:“亲家且请收一收伤悲,还要商量不是?”
悲凉
孙奶奶听了她的话,擦擦泪,刚欲张口说话,那泪又掉落下来,王奶奶见了,也跟着掉泪,萱娘心里酸了一下,却见天色渐渐晚了,孙老爷的尸身还在那里,未曾入殓,这再哭下去,没人主持,也是不像。
又款款的道:“亲家,我却也知你心里哀痛,只是一来这亲家老爷的尸身还在这里放着,二来这姨娘的事情,也要计较,三来。”萱娘不忍再说,三来,这孙家族里是怎么回事,又要重新应对。
孙奶奶强忍酸楚,起身道:“亲家想的妥当,只是我此时心乱如麻,怎么应对,都想不出来。”王奶奶叹气,上前道:“亲家,都是经过的,先找了阴阳生来,选了时辰,把亲家老爷的尸身入殓了,再来调理姨娘,后再想法应对,甚事都先把丧事办了再说。”
孙奶奶点头,含泪叫过下人,让他们各自去忙碌,这主人发了话,下人们自然也就去行了,王奶奶和萱娘也帮着料理,棺材却是早已备好,几个家人抬了进来,照了请来的阴阳生说的,忙;了半夜,才把孙老爷的尸身收进棺材,孙老爷头枕了一袋米,嘴里含了一颗红宝石,左手握了一卷金刚经,面色却也安详,头边放了两锭金子,脚边放了两锭银子,萱娘她们扶过孙奶奶让她看,孙奶奶见孙老爷恰似生时,那泪又哗哗的流。
众人齐声举哀,哭声震天,才哭的几声,就听见传来女子的嘤嘤哭泣,却是孙妾被孙家两个女儿扶住,满脸是泪,孙奶奶见了她,又想起那个流了的男胎,更是悲伤加悲,拍着孙老爷的棺材就哭喊道:“你走了,也要睁开眼瞧瞧,我们这受的什么罪啊,你怎么就不保佑那个孩子。”
孙家大女儿忍不住,扑了跪到孙奶奶的身边:“娘,却是女儿不好,你打我骂我吧。”孙奶奶转身看着女儿,语带悲伤:“儿,当了你婆婆在这,我怎好打她家的人?”孙家女儿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她怀里就哭起来了:“娘难道不要女儿了吗?”
孙妾这时已到了孙奶奶身边,跪在旁边抚棺大哭:“奶奶,也怨不得兰姐,是奴命苦。”边哭边诉,怡姐也冲到棺材旁边跪下,只是哭的苦痛,主人在哭,下人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方才本是装样子的几个,也纷纷揉一揉眼,弄的两眼红通通的,张着大嘴,大哭起来。
倒反是萱娘和王奶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按常情,总要陪着哭几声,但眼看着天快亮了,这甚事没做,只哭了一夜,等到天一亮,吊丧的人更是多了,那时甚都没准备,岂不慌乱?萱娘和王奶奶互看一眼,点一点头,两人一边一个,对孙奶奶百般劝解,孙奶奶只是哭的兴,也听不进去,主母哭的没完没了,其他人自然也要跟着哭。
萱娘见状,牙一咬:“亲家,我说句不当说的话,你心中哀痛是有的,只是亲家,眼前除了丧事,家里的事还要你主持,难不成亲家还要见白日之事重行?”孙奶奶听了最后一句,一个激灵爬起来,想起白日五太爷说的,叫自己静待几月,等到妾生下孩子,是男是女,再行筹划,族中之人,自然有他弹压。
现时妾已经流产,自己的指望也没了,却实在不知怎么行,转头又瞧瞧两个女儿,却是她们的婆婆也在这里,想一下,却只有这条路可行了,牙一咬,索性对萱娘和王奶奶道:“两位亲家,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自然也是没了指望,两位亲家若想帮忙,就请趁着热丧,把两个女儿都接了去。”
说到这里,孙奶奶已经是鼻涕眼泪齐流了,王奶奶半日才说的一句:“亲家,虽有这样的例,娶荒亲在我们这样人家,总是不体面。”孙奶奶抹一抹泪,平日掌家娘子的威风又重新现出一些:“都这时候了,什么体面不体面,趁现在,想来还能有些嫁妆,若真等到三年后。”
说着就捂住嘴,不忍再说,萱娘也鼻子一酸,把自己儿媳拉了过来,见她孩子气十足的脸上,依然懵懂,不由替她理理乱发,对孙奶奶道:“亲家,我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现时还小,先接过去,等她女婿满了十六,再来圆房。”
王奶奶见萱娘应了,细一想想,娶荒亲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况且自己儿子,已经十九了,若再等三年,到时二十多岁还没娶媳妇,也不好支撑的门户,再则娶荒亲所花不多,也省了一笔钱财,上前拉住自家儿媳,脸却向着孙奶奶:“亲家,只是委屈了她。”
孙奶奶的泪,今日就从没干过,此时心中酸涩,却流不出泪来了,只是拉着两个亲家的手,闭闭眼:“受一时委屈,总好过平白受人的折辱。”兰姐听了娘的话,那泪本就是流个不止的,此时却又添上一层苦痛。
下人们听了孙奶奶的这番调停,内里有几个各打主意的,萱娘冷眼看去,见下人们虽一个个垂手侍立,却只怕各有各的盘算,不然若真有一个似王大的,白日也不会闹到要自己出面,只是听孙奶奶方才话语,已是心如死灰般,想必她也不愿再理这些事,过了丧事,应当就会料理了,自己也不好再开口说。
此时却听见有丫鬟惊呼,原来孙妾今日苦痛两场,又逢丧子之痛,本就强撑着出来,这样大哭一场后,又晕了过去,孙奶奶瞧见她,心中叹一叹气,吩咐丫鬟把她扶进去好生照料,孙奶奶心中,此时已经一片清明,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了着落,自己当娘的心,也就定下来了,剩下的只是把丧事料理清楚,孙家族里,该有甚么说话,到时由他去,就算田产全无,自己手里的细软,也过的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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