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江远再不言语,却也不睡,绷着脸一起看。因为这个缘故,惠斯特反而不那么专心了,看到有趣的情节就评价两句。如此反复数次,岳江远终于不甚耐烦地打断他:“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罗嗦的?”
惠斯特竟然在笑:“我说了,你在我身边的时候看这样的片子,我没办法专心。要是你愿意告诉我十年前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就不说了,关电视也没问题。”
岳江远看他一眼,先是转开目光,落在房间的暗处,片刻才转过头,指着那气氛安静的电影说:“就是那样。”
惠斯特自然不信,却不说破,宛自笑说:“是吗,那我运气不错,只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本来还准备用个一两年的时间慢慢从你嘴里套出来的。”
岳江远假笑了一下:“这样正好,给两方省事了。”
不知不觉中,电影已经由室内景进展到室外,整个基调也就随之开朗一些。惠斯特看着看着,又说:“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也曾经跟过别人。”
岳江远并没有吭声,但是看向惠斯特的那一眼里多少有些好奇。惠斯特就说:“是邻居家的女孩,比我还大一两岁,她每个周末要去上提琴课,就在隔壁的街区。所以就跟了一次。”
“然后呢?”
惠斯特还没说下去,念及往事,先忍不住笑了,然后才轻轻嗓子,说:“她吓坏了,坐在别人家门口的台阶上大哭。后来我父母还专门带我去对方家道歉。不过从这件事情起,我和她也就认识了。”
“再然后?”
“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直到我去念寄宿学校,后来听说她父母离婚,她跟她妈妈搬去了别的城市,再没了联系。”
见岳江远听完还是不作声,惠斯特凑过去,还是在笑:“公平起见,你也说一个。”
最初岳江远不为所动:“这又不是买菜,难道还要银货两讫?我没有这样的经历,怎么说给你听。”
“那就说个别的。”
“我说了,你要问十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看电影就是。”
“我就是随口说一句片子的主角像你,你不会当真了吧。”
岳江远想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说:“那好。不过我们不说这么远,从你认得我那个时候说起。”
惠斯特没料到岳江远会提起这个,半晌之后才搭上话头:“啊,好。”
“当时我去印度,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需要找个地方调整一下。他是我大学同学,我们认识很多年,一直很顺利,直到他告诉我他要结婚。”岳江远叙述的语气低沉压抑,却平静异常,电视屏幕上传来的光闪得他的面孔乍明还暗,额头上一片巨大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好像曝光在早已被淘汰多年的老式相机的包围圈中。他垂着眼,看不到眼神,但是耷下去的肩和细微变化的面部线条,都在无言地加强着一切暗示。
“你……”
“我已经不记得当年的我是什么样子了,因为当时我从来没有留心过自己。很抱歉,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此情此景之下,惠斯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岳江远的脸,仿佛就此可以抹去他此时的一切表情。但他还是有些困惑:“你还在医院的时候,因为那个女人,我一直以为……”
岳江远依然低着头,平静地说:“那是他妹妹,我们认得很多年。”
此时惠斯特眼前闪过那个东方女人的面容,事隔数年,他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容颜,却始终记得她惊心动魄又如卸重负的哭泣。他当年就是因为她而看错了岳江远,原来一句话挑明后,竟是如此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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