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拙离开金陵,渡过长江,一路向西北,来到河南境内。渐入北地,风光自然与江南不同。他斜跨驴背,不慌不忙,一路游山玩水。从秦雷家中拿来的两壶好酒也堪堪将尽。苏拙虽好酒,却不滥饮,况且荷包见底,更要节省一些。
苏拙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水仰头滴入舌尖,叹口气将空酒壶扔进道旁草丛中。忽听得身后马蹄声急促,不知发生何事。他回头望去,只见烟尘遮天,忙吆喝毛驴闪到道旁让开。
十几条汉子腰别刀剑飞骑而过,赶得甚急。苏拙等烟尘消散,方才重新上路。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座镇甸,方圆不大,却是人头攒动。镇上多是客栈饭店,家家生意红火。
苏拙连问几家客栈,竟都已住满,当真无法可想。转悠半天,看看已是中午时分,苏拙走进街尾一家名叫平安客栈的酒楼。只见大堂内已坐满了人,只剩下冲门口一张空桌,因为位置不好,还没人去坐。苏拙侧目突然瞥见大堂一边几张桌边坐着一伙蓝衫人,个个手边放着钢刀,竟是方才道上遇到的一伙。
苏拙心道:当真有缘。径直踱到柜台,掌柜的是个中年人,抬起头笑道:“呦,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苏拙还没说话,一人大步走到柜台,大声道:“店家,我要住店!”
苏拙一愣,心道:“这人怎的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那掌柜则欢喜道:“好嘞,小店只剩一间房,客官您赶得巧,一两银子一晚!”
那人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一两?你这是黑店吗?”
掌柜斜眼道:“嫌贵你可以不住啊!反正镇上的客店都住满了,价钱自然水涨船高。只此一间,爱住不住!”
苏拙暗笑,伸手一模钱袋,顿时脸色难看之极。那人还要与老板理论,苏拙忙拦住他,道:“兄台兄台,要不这样,我们两人合住一间,分摊这一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那人微一犹豫,有些心动。掌柜手拿着钥匙晃了晃,不耐烦道:“还要不要住?”
那人最气不过掌柜势利神色,将一块碎银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大声道:“好!”抢过钥匙就去那张空桌坐了。
苏拙看那碎银子不过半两,微微一笑,也取出一块散碎银子交到掌握手中,问道:“老板,这镇上怎么这么热闹啊?”
掌柜一听便明白过来,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您有所不知,这儿名叫渡口镇,往西北十里地就是风陵渡口。这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要想过黄河,都要打这儿过,您说能不热闹嘛?而且这两天风大水急,今明两日没有渡船,人都要滞留在此了。”
苏拙听他口气中无比兴奋得意,也不想与他多说,转头走到桌边,坐在那人对面。苏拙打量那人一眼,见他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个头不高,穿一身粗布衣衫,浓眉大眼,面相老实,开口问道:“小弟苏拙,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时店小二为那人端来一碗打卤面,放在他面前,向苏拙问道:“客官,您要什么?”
对面那人并也不抬,从一旁包袱中拿出三个小瓷瓶,整齐摆在面前。苏拙饶有兴趣望着他,冷不防他说道:“华平。”
苏拙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对小二道:“跟他一样。”
小二风风火火去了,华平则拈起筷子,左手依次拿起瓷瓶,轻轻往面中抖了三抖,抖出一些粉末。他按部就班做完,才将面条拌匀,大口吃了起来。
苏拙见他模样,吃得无比香甜,不禁奇怪他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不多时小二端上面来,苏拙看着眼前有个谜题难解,只觉浑身难受。于是他厚着脸皮道:“华兄,这……”
华平抬头一看,见他伸手指向自己几只瓷瓶,明白苏拙何意,道一声“请便”。苏拙十分高兴,也学华平的模样将三个瓶子里拿起抖出点粉末,这才发现不过是盐、胡椒和花椒而已。
苏拙哑然失笑,又问道:“华兄,你这是从军中归籍回乡么?”
华平一惊,抬头瞪视苏拙,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猜的。方才我看你走路方正如风,分明像是当差的。而你脸上有风霜之色,随身还带着调味料,看来是经常露宿野外。而且你官话说得很好,可依然带一点河北燕赵之地的口音。就是依据这几点,我便大胆猜测你是出身行伍。”
华平深感佩服,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苏拙又问:“在军中受了气,待不下去了么?我看你没穿军服,也没有腰牌哨棒,而且说话中语气失落不快,想必是被解籍了吧?你坐着时腰挺得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受了杖刑,对不对?”
华平目瞪口呆,道:“你是人是鬼?怎么好像亲眼见过的一般?你一定早就认识我了!或者是牛都头派来的?你调查我到底想做什么?”
苏拙正要解释,就听“啪”一声响。苏拙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伙蓝衣人摔碎杯盏,个个拿起刀剑,怒视着大堂另一边。
另一边则也有八九个身着一式白衣的男子,也是刀剑在手,毫不示弱。两边话也没说就对峙起来。店内旁人一见这阵势,也见机得快,顾不上吃饭,便匆匆溜出店去。
华平两边一看,也意识到形势不妙,赶忙将包袱收拾好了,见碗里面还剩几口,又猛吞了一大口。谁知他一心急,反而噎住了,涨得满脸通红。
两边人马聚到大堂中央,正好站在苏拙这桌两边对视。蓝衣人道:“怎么,你们云家都是无胆鼠辈吗?这就要逃了?”
白衣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高个青年,怒道:“王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屁!你家主子呢?难不成真成了王八,缩进壳里了不成?”
那王季是个瘦小中年人,也不甘示弱,道:“我家大公子二公子马上就到,有种的就不要走!”
两边正打口水仗,苏拙见华平要走,一把按住他手,坐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刚才听老板说这两天没法过河,看来还要在这儿住个一两天。你要想白吃白住,就听我的!这两家摆明要在这儿打起来,只要我们给调解调解,那老板还不对我们感激涕零?”
华平大吃一惊,不知苏拙搞什么名堂。正犹豫间,店门外走进两个年轻公子,相貌相近,都是雄姿朗朗,意气勃发。而店里楼梯上也踱下一个中年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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