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惨状……”宁吴越喉间哽咽,更多的话语沉沦舌底吐不出来,他深深吸气,待稍稍平静下来,才继续道:“满屋子的残尸,摆出十四个字形:七年前,见死不救;七年后,怨报轮回。”
宁溪亭已是惊得忘了言语,那样的惨剧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在这世间已度过十八个春秋的他无法明白人间的恩仇,对于一个少年医者,他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残害。
然而,在父亲的简单言语中,他脑中似乎能描摹那惨景一二,不禁打了个寒颤。
宁吴越语声转平,“那件惨案发生后,我派人四处调查凶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当时为父立誓要为兄弟报仇,想我堂堂百医盟竟遭人如此荼害!一年的时间,经过种种推测和查找证据,加上……加上为父的反思回忆,终于知道了凶手是谁。”
“是谁?”宁溪亭捏紧了拳头,脱口问道。
宁吴越回身注视了儿子一眼,桌上的水杯已空,他叹了口气,“当年我派人向那仇家致歉……”
“致歉?”宁溪亭心中大震,正气血冲顶的他突然脑中凝固。
“百医盟派去道歉的人都被那仇家轰回,于是我亲自上门道歉,那人却不见我。后来,万般无奈之下,为父请了不少江湖杀手前去暗杀,了结那仇家,使他不至于真在七年后怨报轮回。然而,天命如此!杀手无一生还。那仇家软硬不吃,当真不好对付,百医盟想了不少法子,却都不管用。”
宁溪亭听到这,不敢相信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竟发生了这许多事。他向来以为百医盟是大帮派,盟主父亲是泰山北斗,这个家便是天,能遮蔽所有风雨,而他则是无忧无虑成长在这一方乐土的王子。现在父亲说没有法子,如果不是他亲耳听见,绝难相信还有父亲束手无策的事。
“那仇家是谁?”他还是难以相信有父亲难以对付的人。
“他是塞上之王,天水渡云楼的楼主,叫步虚词!”
甘肃天水称霸一方的渡云楼,近年来气势不小,步虚词更是号称塞上之王,塞上一带无人能与之匹敌。
江湖中人没有不知道渡云楼的,而宁溪亭心智长成时在成都学医,整日钻研岐黄,于江湖武林之事少有听闻,所以并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今日是第一次听说。
宁吴越继续道:“为父知道那人说到做到,他说七年后怨报轮回,只怕我们真抵不住。百医盟推崇的是医道,于武学方面只知皮毛,舞刀弄剑之人甚少,要抵挡武林一霸渡云楼,简直痴人说梦。报应的一天迟早要来,为不拖累旁人,府中遣走了佣仆。亭儿,你是宁家血脉,无论如何不能落入仇家之手,所以我与你娘商议在六年前就送你入蜀,你师父唐慎微也是为父的好友,他的医术不在为父之下,将你托付于他,我们都能放心。不料你竟在这多事之秋回来了!”
宁溪亭起身道:“多事之秋,孩儿该在父母身边分忧才是!”
“你能分什么忧,你的安全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也是对百医盟实力的保存。宁家和整个百医盟就靠你了!”宁吴越期待和爱怜的目光笼罩宁溪亭周身,却也含了诸多不舍。
“父亲,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渡云楼主会与你和郑伯伯结仇?”这是宁溪亭所不解的,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宁吴越却全身一僵,脸色陡变,百种神色交集,懊悔、羞辱、愤怒都在他眼眸中浮沉,十数年前的种种纷纷在脑中纠结,要将他拉回那个荣耀与耻辱并存的时代,而那却是他十几年来努力忘却摆脱的记忆。这些年来,他将那些记忆封存,囚禁在心底最深处,不去触碰。
当积年的尘灰层层掩过,痕迹几不可见时,七年前一件惨案将那秘密一锤敲醒,掀起万千尘芥。
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抵记忆最深处,开启了他精心封存的记忆。与记忆一起封存的还有罪孽的种子,十四年前种下的因,随着封印的揭开,一步步演化成了报应的果,轮回的轨迹从此开始运转。谁也逃不掉,郑兄最先被轮回报应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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