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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雄对于这样一位先生,虽没有什么好感,但跑着试试究竟无妨,于是三人同意,让亚英去跑上一次。会过饭帐,亚英一人上胡家来。到了胡公馆门口,装出很随便的样子,走到传达室门口向那传达看了一眼,微笑道:“我来了好几次,你都不在这里。你大概不认得我。”他说话时,手还插在大衣袋里的,这就抽出手来顺手递了一张名片给他道:“请对胡经理说,我是特意来辞行的。”传达拿了名片进去回话。胡先生虽不大记得亚英的名字,可是脑筋里有一个姓区的青年,白手干起一番事业的故事,没有忘记,便点了头道:“请进来吧。”两分钟后,亚英进来了。胡先生起了一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道:“请坐请坐,就在这里谈谈吧。听说你又要离开重庆,这回不会是空着两手创造世界吧?”
亚英欠了一欠身子,然后坐下笑道:“胡先生太看得起作晚辈的了。年纪轻的人,少不更事,不过是随处冒险。这次出门自己觉得没有多大的把握,一来是向胡先生辞行;二来是请胡先生指教。”他说着,又起了起身子,点着头作个行礼的样子。胡天民笑道:“客气客气,不过像区先生这样有魄力的青年,我是非常赞同的。我马齿加长,也就倚老卖老,乐于和你讨论讨论的。我原来是很想借重台端的,现在当然谈不到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新计划。”亚英道:“谈不上计划,不过是一点幻想。我是个学医药的人,觉得大后方西药这样缺乏,我们自然希望有大批的药到后方来,行医的人才感到方便,不然有医无药,医生的本领虽大,也不能施展。能运一点药品进来,既可以赚钱,而且还有救人的意味。现在社会上都不免怪商人图利,发国难财,其实那应当看是什么事。假如运药品,那是救人的事,虽然赚几个钱,不但与人无损,而且与人有益。这种商业,似乎可以经营。请示胡先生这路线没有错吗?”
胡天民听了竟是十分高兴,将手一拍坐的沙发扶手道:“你这看法正确之至。我手里经营的事业,大概都是这样的。所以近年来,虽有点收益,尽管天天在报上看到攻击发国难财的,但是我心里却是坦然。就说西药吧,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只知道说西药业发了国难财,他就不想想,假如没有这些人千辛万苦,把药品运了进来,大后方早就没有一家药房存在了,那也不知道要糟踏多少人命。也有人说西药比战前贵得太多了,其实药无论怎样贵,也不能比性命更值钱。有人要贩运着救命的东西进来,你还要人家赔本赔心血卖给病家,人心真不知足。老实说,不问我是不是经营西药,百物高涨,药品就更应当涨价,社会上有许多人攻击西药商,完全是自私。”他把话说得很兴奋,脸色都有点红红的。
亚英心里头有一个穷人吃不起药的问题,可是他决不敢提出来,便随着笑道:“既是胡先生认为这是可办的,我想那就毫无问题的了。很愿进一步的请教,以现在的情势而论,应当向内地供应一些什么药品?”胡经理笑道:“只要你买得进来,什么药品,都是好的。不过我们有个大前提,还没有谈到,我还不知道你是要到什么地方去?”亚英发觉究竟是自己大意了,便欠着身子笑道:“这是晚辈荒唐,还没有告诉胡先生到哪里去。现在一批熟人到香港去的,约我同走。回来的时候,却是坐船到广州湾,有几辆车子要由我押解了回来。趁着这点便利,打算带一点进口货。”胡天民笑道:“这是最理想的旅程,可是你没有考虑到香港的安全问题吗?”亚英道:“这一层我想用不着考虑。因为现在经商的人,依然不断地向香港走,那就证明了经商是和时局变化无关的。退一步说,就算香港有问题,也不能是那样碰巧,恰好就是我在香港的那几天,有不好的消息。何况我们果然要作一点出奇制胜的事,也就不怕冒险。我觉得带点探险精神到香港去一趟,倒也是相当有趣的事。”
胡天民口衔了雪茄,斜偏了头听他说话,听完了,又用手一拍沙发道:“老弟台,对的。你果然是个能作事的青年,怪不得你上次有那些成就!你什么时候走?”亚英听了他这一问,便立刻觉得自己这次来得不错,居然几句合乎他口胃的话,就把他引上了钩,因道:“至多不出一星期。若是胡先生有什么事要晚辈尽力的话,尽管指示,当再来请教一次。”胡先生约莫沉思了两三分钟,然后喷了一口烟笑道:“上次我就想借重你的,我是很愿意和这种有勇气的青年合作。现在你说要离开重庆,我原来的计划自然要取消,不过也许我有点小事托你。”
亚英听他的话,就想了个透,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托一个没有多大交情的青年?经香港这条路的人,无非是托人带货。略带一点,不合胡天民的口味;多带呢,钱多了他又不放心。他说这话,莫非是探听自己和什么人同行?便笑道:“我作晚辈的很愿意和胡先生效劳。好在这次出门,有西门博士同路,有不到之处都可以请他指点。”胡天民恍然大悟,问道:“哦!你是和西门德合伙,此公大有办法。现在不是受陆神洲之托,到香港收买西书吗?”亚英道:“正是这样,在别的事情上,他就有些照顾不来。关于办货运货,就交给了我。而且他回来的日子,还不能预定。我到香港以后,有个十天八天,把事情都办完了就先回来。”
胡天民听了他这番报告,就把心里所认为应该考虑的,自然而然的解释过来了。但是也不便立刻转弯,只道:“这样吧,区兄若有工夫的话,请你明天再来一趟。我倒不妨明白相告,我也想托区兄和我带些西药回来。只是顷刻之间,能调用到多少外汇,我并没有把握,所以还要你再跑一趟路。老弟,我知道你是个能干人,一定可以办得很圆满。将来合作的机会还很多,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开端罢了。”亚英欠了一欠身子道:“一切愿听胡先生指挥。不过关于银钱方面,青年人信用是要紧的,我打算请西门先生出来担保。他是晚生的老师。”胡天民哈哈笑道:“你办事果然精细,可是我对你的观察,却也用不到办如此手续。”亚英又正色道:“胡先生越看得起我,越当弄清手续。我有个舍弟,现时在安华五金行帮忙,宾东却也相得。胡先生若是有银钱交来代办什么,也可以请安华出来担保。”胡先生又吸了两口烟,笑道:“老弟台,你的话的确是面面俱到。不过我对于你的那份信任心,你却没有知道。我现在虽是个四不像的金融家和企业家,可是爱才若渴这一点,我倒有点政治家的作风。我虽够不上大手笔,几百万的款子在今日我还可以自由调动。”他说到这里,又想起先说的“能调多少外汇”一句话来,觉得有点儿前后矛盾,便又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语言狂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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