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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亦坐在树旁,垂眸摸着那件广袖的钗钿礼服,看不出神色喜怒。耳边听得动静,他方抬起头来,看她这身扮相,淡淡一笑:“大了些。”
他今日这衫子衣料不同往日,细腻柔软,好几处还滚了金边,听君略有些窘迫地拉了拉下摆,尽量让自己看得自然一些,抬眼时见他手里还捧着那喜袍,疑道:
“那袍子,有什么不对么?”
“也没什么。”秋亦不在意道,“料子挺好的,是上等货。”
尚在琢磨这话里的意思,他又慢吞吞说了下文。
“到时候,我可能买不起这么好的缎子。”他似笑非笑朝她道,“你还会穿么?”
明知今晚他说的话,是带了几分醉意,听君却仍觉心里涌上一股酸甜,她咬咬嘴唇,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后者轻笑了一声,把那喜服放下,起身拉了她在怀,莞尔道:“要进城了,还是和上回一样……害不害怕?这墙可比杭州城的要高。”
听君细声道:“不把我扔下去,我就不怕……”
他扬了扬眉,没再多言,一把抱了她,继而道:
“走了。”
身子跃起的一刹那,风便呼啸着灌进衣衫里,放眼望去,江陵城内灯火暗淡,街道交通,店前灯笼摇曳。
秋亦落脚的客栈离得并不远,待那街上巡逻的一队衙役走过,他才翻身跳到那窗前的树上,小心开了窗,慢慢进去。
屋里未曾点灯,漆黑一片,秋亦放下听君,取了火折子摸索着把桌上的灯点了,四周一下子豁然开朗。
房中干干净净的,他什么包袱也没拿,像是走得十分匆忙一样。听君诧异地环顾了一圈儿,那边秋亦已在椅子上坐下,信手端了茶壶倒茶来吃。
“时候还早,你也累了一天,去床上躺一会儿吧。明日还要赶路回常德。”
听君望了一眼天色,尚不到子时。
“你呢?你不睡么?”这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秋亦那茶杯停在嘴边,戏谑道:“就一张床,我怎么睡?”
“也、也是……”听君忙应和。
后者有意无意瞥了瞥她,笑道:“不过,这床也够大,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手上的汗越积越多,听君愣愣呆在原地,心却砰砰跳动,似乎下一瞬就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一般。出神之际,没注意秋亦已靠了过来,等回过神,她才是一惊,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小腿碰着那床沿,身子就坐了下去。
“至于吗,怕成这样。”秋亦看得发笑,伸手抚上她脸颊,指尖滚烫,烫得令他暗自讶然。
听君无言以对:“我……”
“好了,去睡吧,我不碰你。”知道她疲倦,秋亦也不再戏弄,敛了笑意,轻声道,“毕竟,眼下也不是时候。”
骤然想起,他口中提的是秋老爷病逝之事,听君默然无话,只点了点头。
满脑袋的珠玉钗环,压得后颈酸疼,起初本是丫头和舅母帮着带上去的,如今一支一支卸下也十分费功夫。她拆了半天,那发簪却和发丝缠在了一起,纠结狼狈之间,手上忽然一空,秋亦取了那簪子在手,极轻极轻地,于她发髻上摘了下来。
“多谢公子……”
秋亦身形微怔,随即淡淡纠正她:“往后叫少易罢。”
听君脸上一红,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挣扎了半天才细如蚊蚋地唤道:
“少、少易……”
秋亦摇着头叹了口气,一面把她一头秀发散下来,一面无奈笑道:
“听你这说话可吃力的很,日后有我受的了。”
听君闻之噗嗤一笑,也学着他问道:“后悔了。”
他倒是答得诚恳:“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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