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致庸终于回到了乔家大院。曹氏的死对他的打击那么沉重,以至于他真的一病不起。这一次他真的得了风瘫之疾,有一阵子,乔家人几乎觉得他再也缓不过劲儿来了,连后事都给他预备下了。在乔家没人主事的日子里,景仪带着两个兄弟,到了太谷,请玉菡回家来代为理家。玉菡无奈,但说好了只住外宅,不在乔家大院里居住,景仪和曹掌柜也只好依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段日子里,乔家又遭遇了新的祸殃:致庸过继给长门的景岱在新疆大德通和大德通分号做管事的第三年,临近返家的前夕,因积劳成疾而过世。噩耗传来,病情已稍有起色的致庸再次受到了沉重打击。他挣扎着从病榻上起了身,要亲自带人去新疆将景岱的灵柩接回来。无论玉菡和曹掌柜怎么劝阻,他仍然哭着道:“我跟景岱说过的,三年过后,我亲自到伊犁接他回家,我们父子一场,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一定要去。”众人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去遂自己的心愿。这一趟曹掌柜亲自陪他去,路上走走停停,不敢过于劳累了致庸的身体,但让他暗暗吃惊和高兴的是,这样离家走出来,致庸的病体倒一点点地强健起来,气色也一天天地变好,眼睛里又时不时地开始闪烁起年轻时那种极为明亮、锐利、英勇无畏的光。这种从身体到精神的全方位的恢复最后完成于他们从新疆回来之后。致庸将景岱葬埋于曹氏身边,葬埋在乔家死在商路上的先人和早先死在恰克图的景泰身边。与儿子的灵柩最后告别时,他竟然没有太多地流泪,只是连着大声说了几个“好”字:“儿子,好!好!好!”到了第二天,他便对曹掌柜说,他要去东北为大德通票号设庄。没有人拦他,玉菡给儿子送完葬就回太谷去了,致庸将部分家事交给景仪,就带着长栓走上了去东北的路。长栓也老了,前年翠儿因病死去,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和那只鸳鸯玉环。临死时翠儿将玉环交到长栓手里,让他卖给致庸,换几两银子。长栓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东西我怎么能卖给东家?我送给东家好了。”致庸问明了事情的来由后对长栓道:“我给你一两银子,你把它卖给我。”长栓惊道:“东家,您还想用一两银子买下一只玉环?”致庸道:“你这个老长栓,你不懂得翠儿的心。翠儿叫你卖给我,你就卖给我。”
致庸这次用了半年时间才到东北,在安东等地为大德通和大德兴设立了分号。面对着滚滚奔流的鸭绿江,致庸泪流满面:“这就是东方极边之地,乔致庸九死一生,今日还是来到了这里,把生意做到了这里。长栓,咱们回吧。我一生想到的地方都到了。我累了,一生的事业已经做完,再过两年,我把家事交给景仪,就再也不会出门了。”
两年后,马苟死后自告奋勇出任包头乔家复字号大掌柜的景仪被仇家买通一蒙古武师暗杀于雁门关下。致庸一夜间须发皆白。他强忍着悲愤,到包头弄清了事情真相,原来景仪少年气盛,不遵父亲教诲,又与达盛昌邱家的少东家邱千里争做起了胡麻油霸盘,结果为邱千里雇凶杀死。致庸痛定思痛,没有以血还血,却亲自去了一趟邱府,和年过百岁的邱天骏见了一面,为儿子带头挑起霸盘生意的事先向邱老东家道歉,重申两家永世不做霸盘之约仍然有效。邱天骏感慨于致庸的胸怀,在景仪出殡之日,和儿子邱千里一同披麻戴孝,在坟前发誓永生永世再也不与乔家为仇。只是事情过后,致庸回到家里,突然呕出血来。
致庸病了,这一病就是数年。好在乔家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大德兴这方面,曹掌柜老当益壮;包头复字号那里有高瑞支撑;大德通票号这一边,潘为严大掌柜越做越好,渐渐开始有所赢利。致庸明白,他的一生已活了太长的时间,这太长的时间施加给他的打击早已将他的心击成碎片,可他仍然不能死。第一,他还没有看到汇通天下的一天;第二,乔家还没有攒够三百万两银子,让他能够还给那位救了他的命的“恩人”他不能走还因为另外一个信念,那就是:死是容易的,可活着把看似永远不可能成功的事做成功,才是最难最难的。他与他的命搏了一辈子,他的心虽然碎了,却没有死。
他要等下去。
2
光绪二十六年夏日的一个清晨,北京紫禁城神武门内一片混乱。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仓皇西逃。此前潘为严凭借自己在官场中结交的耳目,早早地就判断出大局不好,将大德通票号的库银走运河运往了南方,人员和他自己则在洋兵进入北京城的十天前全部撤回了祁县总号。
致庸知道两宫西狩的消息已是七月末的一天。这天下午,潘为严从祁县抹着汗走进了乔家大院,神色匆匆。那时致庸正神情平静地坐在窗前,看一枝新开的石榴花。潘为严犹豫了一下才拿出一封信来,道:“东家,御前大臣桂月亭来信,北京陷落,两宫西狩,八月初大约就到山西了!”
致庸吃了一大惊,过了半晌,眼中滚出泪来:“这么说大清国还是亡了?五千年衣冠之邦,竟要沦于夷狄之手?”潘为严叹一口气:“东家,眼下不是难受的时候,外头纷纷传说,八国联军的总司令、德国大元帅瓦尔西,获知皇太后和皇上逃往山西的消息,决定率大军亲征。东家,从太原府到晋中各县,不少商家撤庄的撤庄,关张的关张,许多人已携家带口逃往江南!东家,我们也要想一下对策了。”
致庸呆呆地望着他,望了很久,像望着一个不可挽回的事实,突然悲愤道:“谁愿走谁走,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你们要走你们走好了!”潘为严劝道:“东家,洋兵一旦打进来,玉石俱焚,您老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致庸在地上“嗵嗵”地捣着拐杖,痛声道:“潘大掌柜,大清国都亡了,我乔致庸还能往哪里去?这里有我祖宗的坟墓,我的父母,我的大哥和大嫂,还有我的两个儿子,都埋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走?我都八十多岁了,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土地上!对了,长栓,长栓,我的官服呢?把我的官服给我找出来,我要穿上它!”旁边的长栓呆呆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潘为严想了想,吃惊道:“东家,您是说当年太后强卖给我们的那套二品的官服?”
致庸点头,苍凉道:“对,就是它!大清国不亡,乔致庸不愿买官,可大清国若是亡了,乔致庸就是它的最后一个孤臣孽子,我要穿着这套官服去死!”长栓犯难,道:“东家当初您好像吩咐我把它扯碎了做孩子的尿布这会儿上哪找去?”年迈的张妈走进来道:“老爷,这套官服我收着呢,翠儿当年没舍得撕了它给小栓做尿布!我帮您找去!”
内宅里的女人们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很快景岱媳妇就领着众人走出来,跪在致庸面前哭道:“爹,别人家都走了,我们怎么办,还是走吧!”致庸看着心烦,对长顺道:“长顺,潘大掌柜,你们安排他们走。长栓,你也带小栓走!”长栓道:“老爷不走,我也不走!我跟了您一辈子了,您要留下来找死,我也得陪着!”潘为严见事情僵住了,忙代替致庸马上安排车辆,带乔家的女眷、孩子以及家人离开。十二岁的长孙映霞对致庸道:“爷爷,您不走,我也不走!”致庸高兴:“好样的!”长顺带着景岱媳妇等人往外走,致庸喝一声:“站住!”长顺回头:“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别忘了还有两个人呢,也要赶快安排撤走!”长顺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他说的是太谷陆家的玉菡和榆次何家的雪瑛,大声说道:“东家,知道了!”
致庸回头看着潘为严:“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潘为严笑了笑,道:“东家不走。我是大德通的大掌柜,职责所在,不能走!”致庸又高兴了:“不走好!不走咱们一起留下!”“不行,我得回大德通总号,我要守在那里!”潘为严道,忽然笑起来“东家,我们留下来,说不定还有生意做呢!”
山西总督衙门,山西总督毓贤和李莲英二人对坐,愁眉不展。李莲英尖声道:“毓大人,太后的意思是我们只在你这儿歇歇脚,立马就要赶往陕西,陕西山西好歹隔着一条黄河,到了那儿,太后和皇上恐怕才能安全一点!刚才太后还夸你呢,说这一路上,除了一个岑春煊,大人是第二个主动出城接驾的地方官。这会你怎么会为了三十万两银子,这般束手无策?”毓贤为难道:“李大总管有所不知,近日山西境内盛传洋人要打过来,太原府及晋中各地的商人和老百姓能走的就都走了,不走的多半都是些穷酸或者硬骨头!太后从山西到陕西要走一个月,一天没有一万两银子过不下去,我都明白,三十万两银子在过去也不算什么,可在今天,就不容易了!”
李莲英没好气道:“毓大人,这话你只能跟奴才我说,可我怎么向太后老佛爷回呢?我要是照实了回,太后老佛爷一准会说,毓大人是不是也觉得大清国亡了,我们娘儿俩没用了?毓大人不借给我们娘儿俩银子,莫不是想让我们就这样困在山西,让洋人赶来杀了我们?或者毓大人想让我们每天吃没吃的,喝没喝的,饿死在去陕西的路上?”毓贤到了这时,也不害怕了:“不管这些话是太后说的,还是李大总管自个儿说的,毓贤一定尽力筹措这些银子,你就瞧好吧!来人!”一队兵将拥进来。“快到太原商街上,将所有商号特别是票号里没走的掌柜和伙计都给我抓回来熬鹰,向他们借银子!什么时候他们答应了,再放他们出去,不然就一直饿着他们!”毓贤发令。众兵将答应着,一拥而去。
只半天功夫,太原府商街各商号票号留下看房子的掌柜伙计都被抓了来。毓贤派人明确告诉他们,没有人答应借银子,谁也别想出去。这些掌柜伙计们私底下嘀咕:“大清国都亡了,太后老佛爷还找我们借银子,她还得起吗?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借银子借银子,朝廷多年来从我们这儿勒索了多少银子,还不是让洋人打进来了?不能借给她!”不一会儿毓贤自己也走进来,坐下,要众人一个个表态。一些胆大的伙计就大声叫起苦来:“大帅,皇太后和皇上把北京城都丢了,现在借了银子,他们还吗?”有的喊:“就是亡不了,我们东家也不会借银子!当年左大帅平定西北,从乔家大德通借走那么多银子都没还,我们还敢借吗?再说我们都是看房子的伙计,就是想借,也不当家呀!”毓贤气得浑身发抖,大叫道:“你们不借银子也行,那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吧,说好了诸位,我这里可不管饭!”
在被抓起来的票号伙计中,也有一名大德通太原分号跑街的伙计,名叫贾纪樱。这贾纪樱进了总督衙门,只是睡觉。这时被毓贤的兵用脚踢醒了过来。“哎,干什么?”他睡眼惺忪地喊。“干什么,说,借不借银子?”一兵将道。“那他们借不借?”贾纪樱问。“他们也没说不借!”兵将的舌头有点打不过弯儿来了。贾纪樱看了一眼,又要睡去。毓贤看得心烦,自己走过来。问:“你们这些人,到底借不借?不借我可要用刑了!外面准备刑具!”说着就让人把几个掌柜模样的拉了出来,打得嗷嗷直叫。贾纪樱像是没听见,照样闭眼睡去。毓贤大怒,道:“把这一个也拉出去打!”贾纪樱猛地睁开眼,跳起来:“哎哎,别打我,我也没说不借呀!”几个兵马上揪住他,叫道:“大帅,有人愿意借银子了!”毓贤走过来,盯着贾纪樱:“你是哪家的伙计?”“大德通的!”贾纪樱道。“大德通?你们的东家是不是叫乔致庸?”“对呀!”“你真能做得了主,借给太后银子?”“我做不了主说什么?我说话自然算数!”“那好,来人!带着他去乔家的铺子里借银子!”毓贤大叫。“大帅,现在去我们的铺子是借不到银子的,银子早就回到了祁县,他们得随我回祁县借银子!”“那我们就跟他去祁县借银子,看好别让他跑了!”众兵将得令,揪着贾纪樱出了总督府。
潘为严知道贾纪樱给东家闯了大祸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来到祁县大德通总号后,贾纪樱让众兵将守在大门外,自己走进去,将事情说给潘为严听。潘为严一听就急了,道:“你这个贾纪樱,怎么这么大胆,答应借给太后银子!”贾纪樱却嘻嘻地笑:“大掌柜,不是让他们吓的嘛,要不这会儿我还在那儿挨打呢!我也没打算真借给他们银子,要不这样,你这会儿就带我出去,对那伙兵将说,贾纪樱一个跑街的伙计,越权答应借给别人银子,违反了店规,现在从店里除名了!大掌柜,你想,我都不是大德通的人了,他们还找谁借银子去?”潘为严没他那么乐观,想了想道:“不行,我得去见东家,问问他事情该怎么办!”
潘为严出门上马,一溜烟地到了乔家堡。进了乔家大门,只见致庸身穿二品官服,迎着大门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是一杆架好的火枪,手里拿着那只单柄长筒望远镜。长栓和映霞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站在他身旁。潘为严吓了一跳,惊道:“东家,您这是唱的哪出戏?”致庸哼了一声,道:“潘大掌柜,幸好我看清是你,要是洋鬼子进了我的门,我就要开火了!”潘为严吃惊道:“东家,您这是要”“乔家大院是我的家,我要保卫我的家。洋人不杀了我,就甭想进我的家!”致庸道。潘为严将他拉回书房,将事情说了一遍。致庸霍然站起,半晌又坐下去,神情悲凄,道:“怎么,太后和皇上真到了这步田地,若没人借给她银子,就到不了西安府?”潘为严道:“可不是!大清国都灭了,她就不是太后了,皇上也不是皇上,他们只是两个从京城里逃出来的难民!东家,我听说从北京城到山西,一路上除了一个岑春煊,一个山西总督毓贤,没有第三个官员认她,大家躲都来不及!”
致庸久久地站着,忽然,潘为严看到两串老泪从他脸上流了下来。“东家”潘为严叫道。致庸回过头来,慢慢道:“潘大掌柜,这笔银子,我们借给她!”潘为严一惊:“东家,三十万两银子,真的借给她?”“借给她!”致庸斩钉截铁道。“为什么?”潘为严叫道“这笔银子借出去,很可能再也收不回来!再说了,东家这一生,这个懿贵妃,今天的太后,给东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都死了几回,就冲这个,也不能借给她!”致庸声调苍凉道:“不,我说借给她,就借给她!以前她那样对待我,对待天下的商人,因为她是懿贵妃,是太后,现在她不是了,皇上也不是皇上,他们成了两个亡国的中国人,两个从京城逃到我们山西的难民!既然他们是难民,我为什么就不能借给她些银子,让他们逃到陕西去!我今天把银子借给他们。是借给我们中国人自己!太后一辈子不厚道,我们不能像她那样做,让外人说我们山西人,说我们山西商人不厚道!”
乔家三十万两银子交到慈禧太后手中,她不免有所感动,叹道:“真没想到,到了山西,竟然是这个我以为已经死了的乔致庸帮了我。既然如此,我和皇上路过祁县时,就住在他们家好了,以示恩荣。”于是两日过后,致庸、潘为严一大早就带人等在祁县大德通总号门外了。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落山,长栓不禁嘀咕道:“太后和皇上今天还来不来,都等到这会儿了”致庸突然起了逆反心理,转身欲走。潘为严一把拉住他:“东家,您上哪去?”致庸低声道:“我累了,想回家”潘为严道:“您怎么能回去,就是因为东家借了银子给太后,太后才要路过祁县,到乔家住一宿。您走了这台戏可咋唱!”致庸长长吁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惹来祸的贾纪樱也笑着劝:“东家,银子都借了,还怕等这一会儿吗?”
正说着,突然听到长栓叫道:“快,快看,来了!”众人远远望去,只见鼓乐喧天之中,慈禧和光绪的銮驾出现在街道尽头,正向大德通走来。致庸眯细眼睛望着,突然又要转身走,被潘大掌柜一把拉住,笑着悄声道:“东家,哪里去!”致庸只得站住,神情却越发冷淡。
太后和皇上的仪仗走了过来。致庸目光中越来越多地现出厌恶。但见李莲英骑马前导,太后三十二人抬大轿越来越近。就听李莲英下马,喊了一声:“太后銮驾到!,,致庸身边和身后的人纷纷匍匐在地,不敢仰视。潘掌柜拉了致庸一把,致庸似乎才清醒过来,在众人前缓缓跪下。
太后和皇上的大轿落了地。李莲英亲自将轿门打开。慈禧缓缓下轿,趴在地下的致庸忍不住悄悄抬头,定睛看去,不觉大惊。这慈禧布衣荆钗,竟像一个乡下老妪。他不相信地看看跪在身边的潘为严,潘为严也不敢相信地回头看看他。致庸再一回头,感觉变了:这个如同寻常村妪的老妇此时也扫了他一眼,那不是一双深含君临天下的威仪的眼睛,而是一双经历了太多的惊吓、恐怖的眼睛,一双因孤独无助而显得极为悲凉和凝重的眼睛。
毓贤赶紧在一旁道:“乔东家,这就是太后老佛爷,还不恭请圣安?”致庸愣了一下,只得大声道:“商民乔致庸,恭迎皇太后和皇上圣驾。皇太后圣寿无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慈禧哼了一声,并没有马上走,像是要看清这个被她念叨了一生、今天又救了她的人一样。“老佛爷里面请。”李莲英说着,扶她走进大德通。消瘦的光绪皇上跟着走过来,看到致庸,特意停下脚步道:“乔东家平身。”致庸神情恍惚地站起,望着光绪一行人走进大德通的门去。长栓抹抹头上的汗道:“东家,潘大掌柜,她真是太后?看着像个山里捡柴禾的老婆子!”潘为严瞪了他一眼,悄声道:“少胡说,别看她现在倒了驾,让她听见了,还能现割了你的舌头!”长栓伸了伸舌头,赶忙退后。
天暗下来了。大德通内张灯结彩,仆人们川流不息地将各色名贵菜肴送进慈禧室内。慈禧吃得津津有味,当下对李莲英道:“小李子,自打离了北京城,我可就没吃过这么多有味的东西。难为乔致庸一片孝心。”李莲英在一旁嘻嘻笑:“老佛爷,这是奴才今儿听您第三遭夸奖乔东家了。”
致庸在大掌柜室里坐着,一直默不做声。忽然潘为严高高兴兴地走进来,道:“东家,太后喜欢得不得了,说出了京城,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致庸突然变了心情,站起来走进厨房,对还在忙碌的厨子道:“哎,都给我停下!停下!”众厨子一惊,回头看他。致庸道:“没上的菜不上了!够了!”潘为严跟进来,吃惊地看着他。致庸缓了缓声调,对厨子头道:“哎对了,太后从没到过山西,不知道山西人每天吃的是什么,你们给她做点山西人每天吃的东西让她尝尝!”
厨子头为难道:“东家,今年山西大旱,山西人每天吃的东西,还不是野菜?最好也就是粗粮细做,什么茶果多儿、高粱面皮儿!”致庸道:“好,太后就想吃这一口,你们做,等会儿我亲自给她上!”
众人看看他,又看他身后的潘为严。潘为严看了一眼致庸,道:“东家怎么说,就怎么做!还不快点?”厨子头于是点点头,对旁边三个小厨子吩咐道:“赶快去找野菜,找高粱面儿!,,小厨子们笑起来:“这还用找,院子后头野地里就有的是”
李莲英端着新做的野菜团子走进慈禧的房间,想了想道:“太后,这是乔东家专门让厨子做的山西风味小吃。他亲自捧到门外,交给奴才,说一定要请太后老佛爷尝尝!”慈禧道:“难为他一片孝心,端上来。你都让人尝过了吗?”李莲英点头,接着将野菜团子放在慈禧面前。
慈禧吃了起来。李莲英在一旁赔笑道:“老佛爷,不好吃?”慈禧摇头:“不,好吃!当了这么多年太后,以为天下好吃的东西都吃遍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这趟落难山西,我是因祸得福了!等会儿你拿两个给皇上尝尝,他恐怕从来没吃过呢!”李莲英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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