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悬着三把剑:
如何逆转非编码区基因突变进程?
腺病毒如何通过影响非编码RNA影响植物?
倒计时2434天。
卢赫倚靠在保持常开的屏蔽门门框上,打出一个饱嗝,呆望着已经断电的电子灯牌,轻易地想象出了它原来的样子。
1个小时前,这位陪伴了他121天,早已相看两厌的老朋友,彻底和他说了再见。对此他没有丝毫留恋。
头上悬着的三把大宝剑已经彻底被摘掉。逆转基因突变进程的方法已经确认,就是敲掉接口,倒计时就此解除。
至于腺病毒如何影响植物,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有接口。
卢赫边想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其内装着两碗玉米浓汤,正儿八经的那种。
它的味道是甜蜜的,是玉米粒在长久炙烤后释放出的醇厚的甘甜;它的质感是绵密的,是玉米浆和黄油在充分搅拌后形成的柔滑的丝绒;它的颜色是明亮的,像是玉米花(玉米的雄花穗)在夏日里绽放出的灿烂的笑容。
它是一碗温暖的诗,把金色的阳光和田野的香气融入每一滴汤汁。
那位用黑暗料理折磨了他们整整三个月的吴乔,终于干了一件人事。
他给芽孢杆菌的基因组上敲入了一个接口,接口下游接上玉米胚乳和糯稻中用来表达和调控淀粉合成的片段,让它能在65度PH4.5的酸性环境里,持续生产支链淀粉合成酶。
这些酶可以在直链淀粉上切断一段α-1,4-糖苷键,然后将这段链与另一条直链淀粉上的葡萄糖分子通过α-1,6-糖苷键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分支。
这样重复多次,就可以将直链淀粉转化为支链淀粉。
可能是由于接入的外源基因片段不够纯净,导致甜玉米特有的香味基因同时被芽孢杆菌表达,汤里明明没有一粒玉米,却让人误以为自己吃下了一整个秋天。
接口让一个复杂系统,变成了一块块简简单单乐高积木。而基因积木什么的,只要不在人身上拼,还是很有价值的。
至于转座过程对基因的无差别破坏,对微生物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芽孢杆菌四小时就可以增殖10万倍,它想转座就让它转,不小心转死了就让它死,反正新生的菌体源源不断。
如此之快的繁殖速度,也很容易诱导出选择性清除机制,早晚能够将转座沉默的突变固定下来,让这些玉米味的小怪物们能够生生不息。
就像易大仙的理论:个体构成群体,小实体构成复杂系统,系统涌现成个体不具备的新特性。只要芽孢杆菌菌群内还存活着足够多的单细胞菌体,那么就能够被宣告存活。
那些透明的杆状小细胞,啊呜张开大嘴,通过吞噬作用把培养基质中富有营养的颗粒包裹入细胞膜,形成包内小泡。小泡跌跌撞撞地跑到溶酶体身旁,融化在水解酶里。
如此辛勤地填饱肚子之后,要不了几小时,它们便会分裂。一分为二之后,原先的细胞便不复存在,它便不再是它。它死了,但系统还活着;它死了,但它还活着。
它们大小不同、形状不同,它们是一个个独立的、有生命的个体,都在欣欣向荣地活着。但在系统中,它们没有一个是重要的。
连尘埃都不如。
卢赫怎么也想不到,向来神经大条的他,会为一个不到一微米的小东西而感伤。而这种极为罕见的感性,并非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即将面临同样的境地。
接口为生物技术带来了无限可能,很快食物将不再是困扰他们的问题。当资源的生产问题得到解决,那么自然而然地,分配问题将被提上日程。
会议室一如既往地明亮,卢赫一如既往地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与往日不同的是,前排的后脑勺变得十分陌生。
T恤换成了夹克、牛仔裤换成了西裤,会场一改往日闹哄哄的常态,变得格外肃静。
也许是因为这些毕生研究哲史政的文人、或者半路出家研究哲史政的文人,没有受过偏微分方程的折磨、没有见过凌晨四点实验室的灯、没有被迫冲着比拖拉机还吵的服务器双手合十,所以显得格外温婉与包容。
但很快,重担便会压在他们身上。他们是决策者,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亿万人的利益。
今天的议题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国际援助,另一个是人基因组中接口的处置问题。
卢赫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提不起任何兴趣。因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眼中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跨国人道主义救助完全没必要,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日子刚过去没几天,自己都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哪有那么多闲心管别人家的事。
第二,接口是外源基因,敲了了事。动物试验已经做完,马上进临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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