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节,长相不算绝美,但至少也是中上,很秀气,很耐看。她这般,裴长卿反而是有些不好下手了,便决定先去看看她丈夫情况怎么样。没想到,他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断了气。裴长卿把尸体翻过来,准备拉到一边去,跟那些尸体一起烧掉,但当看清楚他的面貌时候,裴长卿身子一震,不由得惊呆了。然后他大步走回来,来到那妇人跟前,一把把她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夫君!你的官人!”“啊?”妇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裴长卿。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裴长卿带着妇人走到溪边,然后洗干净了脸上的草木灰,又用刀把胡子刮掉,然后转过身来。这女子一看,顿时跟见了鬼也似,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惊骇。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跟她已经死去的丈夫极为相似,不说长得一摸一样,但至少也有九分相肖,若不是极熟悉的人,肯定会把他们两个当作一人。————林中空地。裴长卿几具尸体身上的财物都收拢起来,扔到一边,然后把这些人的尸体的都扔进大车里头,然后四处寻了许多枯枝败叶,堆放在大车下头,点燃了火。火势熊熊,很快便吞噬了大车,也吞噬了里头的尸体,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散开来。裴长卿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两步,那女子却是痴痴的看着大车,似乎在追忆什么,还是裴长卿拉着她退到了一边。“在想你家相公?”裴长卿问道。女子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在回答自已的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今年二十,十六岁上嫁给他,成亲四年,我照顾了他整整四年!自我们成亲开始,他就病了,这四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日除了伺候他就是熬药,一想起以后的日子,就暗中垂泪,生怕他撒手走了,我这辈子,就再没指望了。但他活着,我就有指望么?”裴长卿看着她,这是一个柔顺、怯懦,被生活折磨的已经麻木的女子。火中发出荜拨荜拨的生意,这里很安静,女子似乎从未碰到过一个可以听她诉说心事的人,此时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裴长卿只是很安静的听她倾诉。她是伏羌人,姓谢,名韶韵,也算是小家碧玉出身,父亲是秀才,屡试不古怪的未亡人谢韶韵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头,不敢再看。而后,裴长卿——现在应该叫闻安臣了——尽量消除了痕迹,带着谢韶韵,往秦州城方向走去。官道平直,虽然只是夯土道路,但由于保养的好,再加上西北地区雨水较少,是以官道保存的状况是很不错的。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走在前头的闻安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回头看去,便瞧见谢韶韵捂着左脚蹲在地上,秀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脸的痛苦。“怎么了?”闻安臣走过去问道。“脚崴了……”谢韶韵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畏惧,强撑着站起来,道:“我能撑住的。”她生怕闻安臣嫌弃她是累赘,把她扔在这里或是直接杀了她。她是那种很柔弱怯懦的性子,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已经很依赖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没想到的是,闻安臣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的不是,想的不够周到。你终归是个纤纤女子,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就算不崴脚,也很累了。”他四下看了看,指着路边一处道:“咱们过那边歇歇吧!”“嗯。”谢韶韵很感激他的体谅,轻轻点头,心里却是很为难。以她现在的情况,很难走到那里去。闻安臣走到她身前,身子微微蹲下来,回头笑道:“来吧,我背着你。”“啊?”小手轻轻捂住嘴,谢韶韵脸色有些发红,要趴到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男子背上,她心里还是有些羞怯。闻安臣却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他直接后退了一步,然后一揽谢韶韵的膝盖,便让她趴伏在了自已的背上。谢韶韵啊的一声惊叫,然后她又赶紧捂上了嘴,脸上一片通红。后背能够明显感受到一阵阵温软,但闻安臣却没多想,他背着谢韶韵稳稳的走过官道两侧的排水道,走进那片林中空地。“来,我给你揉揉。”闻安臣把谢韶韵小心的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来。谢韶韵一听,赶紧把腿往后一缩,低着头扭捏不语。闻安臣恍然,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脚是绝对的隐私,便是同床共枕的丈夫,也是极少给看,更别说自已了。两人现在的关系,显然还没近到那一步。于是他洒然一笑,道:“没事儿,大不了我明日背着你走。”谢韶韵低低的说了两句,闻安臣也没听出说的什么来。这个女孩儿,实在太小心,太羞怯。因着谢韶韵脚受伤了,他们便没再走,到了晚间,闻安臣升起篝火来。西北的春日晚间,还是颇有些凉意的。谢韶韵烤着火,依然感觉冷,他瑟缩着身子一直在发抖,而这时候,忽然感觉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衣服。她怔住了,抬头呆呆的看着闻安臣。
“没事儿,我扛得住。”闻安臣笑笑,弯腰从行李中拿出刀来,哐当一声,把刀出鞘。谢韶韵不由得往后挪了挪,闻安臣瞧着他,叹了口气:“放心,杀谁都不会杀你的。”闻安臣现在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他绝不会滥杀无辜,尤其是谢韶韵,这个女孩儿不但于他而言极为有用,更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赋予了他一次新生的机会。远远的,有凄厉的狼叫传来,这人迹罕至的旷野中,出现狼一点儿都不意外。谢韶韵这才知道闻安臣为何拔刀,知道自已误会了他,她心里有些愧疚,低声道:“对不住。”闻安臣回头,洒然一笑:“无碍的。”一夜无话,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此时,中年文土正瞧着闻安臣微笑点头。闻安臣在谢韶韵耳边嘱咐了一句,轻轻把她放下来,而后对着中年文土深深一揖,道:“后学末进闻氏安臣,见过前辈。”都是读书人,叫一声前辈总是不会错的。“有字吗?”文土问道。“字折柳。”“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闻折柳,哈哈,当真是好字!”中年文土朗声一笑:“你可以叫我黎先生。”“是,黎先生。”闻安臣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他看出此人肯定颇有来头,是以有心结交。毕竟前路渺渺,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黎先生对身边一个小厮道:“你先去打探打探,这妇人什么来路?那坟中埋葬的,是她何人。”“是,老爷。”小厮很机灵,领命而去,而后很快便回来了。他禀告道:“这妇人是城中刘张氏,前几日,她家男人死了,说是得的急病。”黎先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指了指那兀自在啼哭的妇人,向闻安臣道:“你怎么看?”闻安臣道:“这女子哭声中,我听不到哀伤,只有恐惧。可见她的哭,不是因为死了丈夫而悲伤,而是因为对某些后果有畏惧。”“夫人之于所亲也,有病则忧,临死则惧,既死则哀。今其夫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黎先生曼声吟道。“这是《折狱龟鉴》卷五察奸中的话。”闻安臣笑着接口道。“你看过?”黎先生眉头一挑问道。闻安臣微微点头,谦道:“略有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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