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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上次把这围巾捧在手里的时候……半年前?还要更久。
遇到吴酩之后,好像意外很多,活得也很充实,他甚至没惦记起过这件东西,哪怕一次。潜移默化还真是神奇啊。祝炎棠平静地笑了笑,走到风口处,把围巾托起来,松开手。
天边最后一抹明艳已经消失,呼呼的风声中,暗色的围巾展开在暗色的空中,飘远了。
祝炎棠也不打算眯眼去看它飘到了哪里,只是闷头继续去找那个涂鸦本,最后在最内层找到了,和自己积累的最喜欢的那本台词放在一起。翻开来看,天色实在太暗了,厚实的纸页被风刃裹挟,也是脆弱的,于是他钻回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
暖色的照明灯下,一笔一划映入眼帘。吴酩的线条很干净,却有力度,人在他的笔下是活着的。祝炎棠一页一页地翻,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为那些错误捅自己一刀,只是静静地流下了眼泪。认识吴酩过后,流泪对自己来说也变成一件自然的事了,是否可以称为幸运?
等到夜色完全降临,四周黑得像是马上就要有狼群出没,祝炎棠也把本子从头翻到了尾。他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拉开手刹,启动这辆快要被冻在荒原上的车子,幸好GPS信号十分稳定,祝炎棠有充足的信心在天再次亮起之前赶到丰宁县城。
颠簸时,余光又一次瞥到那本涂鸦,祝炎棠觉得难过,却也时不我待,他知道副驾驶上绝对不应该是一沓纸,而应该是一个人。
你在就好了,他不住地想,日出不好但日落很美,你在就好了。
吴酩是开车来的,那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在小县城里一定极其显眼,祝炎棠深谙此事,自己戴着口罩墨镜穿着路易威登,也是极其显眼。但也懒得管其他了,大清早的,他看见一个小旅馆就停车进去打听一下,倒也没像预想的那样要跑遍全县,很快就在国道旁的一个三层高的家庭旅馆问出了端倪。
管事的大姐这样问他:“红跑车……你找到是小吴?”
祝炎棠心想,那家伙真是在哪里都能打成一片,点点头:“是的。”
大姐又问:“他要找人,找的是你吗?”
祝炎棠又点点头:“应该是的。”
大姐叹口气:“人家已经走啦!真是,要来就早点来嘛!”
祝炎棠一愣神,冷汗都冒了,他真怕吴酩傻乎乎跑到那鸟不拉屎的草原去逮自己,只得故作镇定:“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事实证明,他有点太自我感觉良好,大姐瞥着他,道:“说是回家去喽,他妈妈好像来电话了,一个劲骂他。”
祝炎棠松口气,觉得世界真美好,转身要走,又想起来给大姐道个谢,结果一回头,正对上大姐挑剔的眼神:“整得跟大明星似的,你挺滋润。”
“啊?”祝炎棠还是头一回面对莫名其妙的敌意,有点懵。
“小吴那孩子,我接触不多,但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好孩子!”大姐眼睛一瞪,“你是他朋友还是他哥啊,人家找不着你可是哭了鼻子!”
这是连外人都看不下去了,祝炎棠点头哈腰地表了一定改的决心,驱车飞快地上了高速,把草原和县城抛在身后。在收费站排队时,他又给吴酩打了个电话,听见还是关机,他想象吴酩红着眼睛鼓着脸蛋的负气样子,竟觉得应该挺可爱,又立刻拧了自己大腿一下,心想,我真是罪孽深重。
又开始琢磨:刚才的大姐都要把自己当成混蛋来批评教育,吴酩的妈妈可是打电话把他骂回去了……自己回到北京,肯定也是困难重重。
正如祝炎棠想象,老天爷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祝炎棠当天傍晚就来到张自忠路旁边的那个小院儿,敲半天门,没人来应,唯独八哥在里面背了几句诗,还都是送别的。祝炎棠哭笑不得,他忽然发觉,吴酩身边的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更别提联系方式了,而吴酩仍然关着机,虽然微信没拉黑他,但也没回应。
现在怎么办?祝炎棠躲在车里,准备在门前蹲守。虽然显得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虽然乱停车被巡查的交警还开了一次罚单,给他刚换的大陆驾照扣了三分,他还是在交警走后开了回来,但是那院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没亮光。
期间Brit打来电话,问他再休三天够不够,几个卫视的跨年都替他推掉了,祝炎棠十分厚脸皮地回答,不把人追回来我春晚也不要上了。
Brit又一次被他的任性震惊,倒也没问是要追谁,只是道,祝您好运。
他这运气的确也不算差。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黑眼圈正在往嘴里灌漱口水,一抬头就看见有人在门口阶梯上摆弄门锁,定睛一看,是吴酩的妈妈,很优雅地,挽着发髻,穿着老式的蟹壳青色呢绒大衣。
这感觉就像做贼一样,祝炎棠吐出漱口水,打量了胡同里热热闹闹晨练的大爷大妈一遭,最终还是戴上那副武装,他有自信通过其他方面来体现真诚。结果刚一走上前去,老太太居然就看透一切认出了他,和和气气道:“小祝,你来干什么?”
门开了,她也没有把祝炎棠往里迎的意思。
“我来找吴酩。”祝炎棠觉得自己宛如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他在哪里?”
“哦哦,他不在。”老太太仅仅撂下这么一句,兀自进屋,还把门给关上了。锁门声后,隔着一扇朱门和一堵院墙,祝炎棠听见她又说:“你工作那么忙,不要等啦!”
“我不忙——”祝炎棠大声道,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当晚吴酩妈妈出来倒垃圾,祝炎棠也从车里出来,趁夜色露出张脸跟她打招呼,笑容极其亲切真诚。第二天吴酩妈妈背包出来,去大学上班,照旧如此,祝炎棠朝气蓬勃地问好,晚上下班回来,还是这样。就这么过了三天,祝炎棠没有追问,只是跟老太太道早安,要她注意保暖,可他住在车里守门这个举动,本身就很死缠烂打。
老太太终于受不住了,天下还有比我儿子脸皮还厚的人?她这样想。
大明星都这么清闲?这什么好差事?她又琢磨。
在第三天的傍晚,北风怒号,暮雪纷纷而下,老太太忽然打开房门,祝炎棠自然从车座上窜起来去搭话,却听人家说:“我家那小子,是个傻帽,一根筋走到底的那种。他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我从来没管过,也不打算管,更明白自己管不住。可是他如果喜欢一个一直让他伤心的家伙,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没办法放着不管。”
祝炎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对不起,我——”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老太太倚着门框,仍然不打算放他进屋:“但我看,小祝你啊,也是个大傻帽,既然那小子也是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你知道吗,初恋甩了他,他都没那么狠哭呀,”她忽然笑了,“得了得了,你去找他吧,大觉寺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他老师又把他弄过去使唤了,你现在出发,正好晚高峰也过了,半夜应该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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