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素宛享受完好几种残忍的刑法之后,折腾了半天,她已经遍体鳞伤。不过刘公公还算手下留情,这些伤痕多半都是可以恢复的,比如在使用鞭刑的时候,是抽特定部位,既是最痛苦的刑法,又不担心留下疤痕造成明显的损伤。
她已经半死不活地伏在木马上,身体里塞着一根可以活动的大木棍,但是因为刑罚已经停止,木棍已经静止不动了。她除了剩下一口气,完全失去了意识,就算拿冷水冲都没有用,而且出气多进气少,很可能就此活不过来了。
刘公公今天算是长了见识,这女人比什么烈女还能忍受,比最正直的大臣还宁死不屈。他当然不会觉得被人这样虐待、承受这样的痛苦会有快感,实际上很少有人会理解,不过这世上无奇不有,还真有这么一种人。
旁边的太监郁闷地看向刘公公:“刘公,怎么办,再碰她一下,估计马上就死了。”
“还能怎么办?你就算再动刑,她现在还能说出话来吗?”刘公公十分愤怒,“把供词拿过来,用她的手按印了事。”
“也只有这样了。”
刘公公拿着供词到司礼监找到了魏忠贤。魏忠贤见到他,半眯着眼神、从喉咙里咕咕咕憋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事儿办妥了?”
刘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什么都没问题,可就是方素宛那女子死活不愿意和咱们合作,软的硬的都用了,只得到一份供词,请魏公过目。”
魏忠贤愕然地接过供词,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这玩意管什么用?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当众招供画押的,捉住犯人的手就能按,有啥用,啊?你这点事都办不成?”
“魏公,奴婢先找来方敏中,用父女之情劝说她,刚开始她也答应了,可背过身马上又反悔!奴婢只要对她用刑,奴婢在东厂牢里干过十几年的刑狱,拷问罪犯那是最拿手的活儿,可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人,现在她就剩一口气了,动一下小命估计就得玩完,还不肯答应合作。奴婢是啥法子都想过了,实在是……”
魏忠贤拉着马脸道:“还剩一口气了都不松口、为啥?朝廷里的事儿,关她鸟事!她为啥不松口,啊?”
刘公公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啊,方素宛既不讨饶,也不松口,死都不怕,奴婢还有啥法子啊,奴婢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方敏中这老家伙倒是很识时务,奴婢几句话下去,他就差没喊爹了……该不是这小妮子那晚在张问府上,动了春心,对张问死心塌地了?张问这厮长了一副好皮囊,又读了许多经书,深谙风月之道,哪里是一个没经历人事的小姑娘能经受得起的……”
“放屁!”魏忠贤怒道。
“是、是,奴婢放屁,奴婢该打……魏公,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你还不快说?”
刘公公想了想说道:“修改一下供词,让方敏中做证人不就行了?那小妮子已经被奴婢拷打得遍体鳞伤,那些伤就是证据,就说是张问干的,又有方敏中做证人,人证物证俱在,照样能定他张问的罪!”
魏忠贤道:“张问是三品官,要定他的罪,什么过场都得走一遍,不用三司法审当事者,能说得过去?”
“当事者现在已经半死不活,恐怕要说话得好长一段时间,咱们布置好人,尽快定案,照样能恶心他一阵。”
魏忠贤所有所思道:“这样也行,可以试试。”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在门口小心地说道:“老祖宗,顾阁老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内阁首辅顾秉镰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魏忠贤面前,这个大臣确实要比那些个太监有尊严,顾秉镰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一张充满正义的严肃国字脸让他看起来很有风度,他虽然也得听魏忠贤的,但是场面上却用不着低声下气,更不用像刘公公这样下跪。顾秉镰只顾皇帝,这也是首辅大臣的尊严。想当初在大明朝,读书人的最高目标就是做内阁首辅,一展胸中抱负,不过现在这时候,真正有这样胸怀和资格的大臣,许多根本不愿意坐这位置。这大概也是明帝国衰亡的征兆之一。
“魏公,老夫刚刚听说魏公要用方敏中那事儿去动张问?”
魏忠贤道:“是呀,马有失蹄人有失误,这张问也不是圣贤,居然把一个官员的女儿留宿家中,而且是从方敏中眼前强行带走的!这样的事,不让他吃不完兜着走,更待何时?”
顾秉镰急道:“魏公,您千万停手!我们想让张问执掌兵部,以他的年龄已经是冒天下非议了!这种时候,你往张问头上泼脏水,受朝臣非议,还能让他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吗?就算力排众议让他坐上去了,我们的用心不是太明显了!”
魏忠贤冷笑道:“顾阁老,您还真想让他做尚书?这样做风险也太大了吧!建虏还在千里之外,谁知道他们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咱们等着姓张的勾结王体乾,明着和咱们叫板?”
顾秉镰心里大骂,妈批的,文盲就是文盲,一点远见都没有,老子跟你混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
可顾秉镰不能表现出来啊,他名为内阁首辅,但如果不是魏忠贤从中出力,他哪有资格做首辅?再说以魏忠贤的党羽,自己有资本和他叫板吗?现在的内阁首辅,和以前的内阁首辅比不得,以前的内阁首辅,那是完全有资格和内相也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分庭抗礼的,现在这会儿,一番朝局动荡之后,早都今非昔比了。
顾秉镰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夫觉得张问使这招根本就是试探,您要是这么办下去,咱们手里的棋路,全都被人家猜去了,处处被动,这局还怎么破?”
魏忠贤摇摇头:“顾阁老,您说得也太玄乎了,张问除非是脑子有毛病,才会这样自污名声,当官儿不就是追求清誉等着上位吗?”
顾秉镰心道,当官的,哪个不是脸皮比城墙还厚,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栽赃,要真那么点脸皮,政敌一番恶心,那还不去找地方撞死?
可顾秉镰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自己也是当官,自己说自己猥琐非君子所为。
“唉……”顾秉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魏公打算怎么处置这事?就算有凭有据,能问他个什么罪?最后还不是要皇上拍板,像他这样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官员,又是这样的小事,皇上多半就开恩从轻发落了,降级都很困难,人家升官还没兑现呢,大不了功过相抵,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效果?”
魏忠贤冷冷道:“谁让咱家不痛快,咱家一定让他无时无刻不痛快!先去去这厮的锐气和风头,再让人大肆宣扬一番、臭名远扬,让大伙儿都瞧瞧姓张的是个什么东西!”
顾秉镰看了一眼魏忠贤,觉得劝是劝不回来了,便说道:“既然魏公决意如此,我们只有另想他法……总之这黑锅得抖落出去,否则我们没法向皇上、向京师勋亲、全城百姓交差!那时候大伙就不仅仅是看笑话那么简单了!”
魏忠贤道:“成,建虏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咱们得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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