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禅师房中灯火不减,灯芯挑豆爆花,矮矮的书桌存放经书四十二卷,卷卷藏经难以翻译,圆光迅速揭开孤本的梵文,又难以割舍的放下天竺经,坐在方回的蒲团上不肯上床休息一刻钟。
适夜,他与火光中独木枯坐,他自己硬要跟自己较劲,内心僵持着注释批解的事不放。
圆光禅师经常坐船坐车出差数月有余,他的弟子也要走南闯北出去谈业务,他们要以最低贱的价格把经书卖给省代理让他们进行廉价的售卖,省代理肯定是要赚钱的,至于他们要定什么价位,全都由他们内部协商。省代理下面是市代理,市代理下面是区代理,区代理下面是县代理,只有这样做才能高效解决通贩全国的难题。
法门寺是第一个试点,他就像是一个新起来的角色,还没有在行业中崭露头角,与圆光禅师合作的财团老总也总拿它不当回事,这种时刻只有厂家代表罗摩奇多出面化解危机,罗摩奇多的出面也没有能改善女经理的想法,般若经第一次在长安的促销活动中不是很理想,甚至比起预期中的销售数目失望不少。
第一次的试点以惨淡收场,圆光只能寄希望于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试点中,希望未来的卖场生意会好一些。
新书装订成册,一旦上市,风头正盛,广受好评,其火爆受欢迎的程度是各行各业的指南手册所不能比拟的。趁着现在市场热情未消,行情有所回报,圆光禅师也想再创佳绩,即便目前新经这边有点难度,笔锋后劲跟不上,圆光的身体吃不消,写文的体力也跟不上,但他一有时间仍孜孜不倦的圈画经典翻译出最优美的汉语,然后将后续出生的它们重新包装搬上台面大卖。
直到新年伊始,圆光还在翻译经注,一晃马上又到年底,他自己因为工作太忙,新年过节也忙得抽不开身和师兄弟吃一顿年饭。
再到逢年过节,再是看不到他的人影,他已经从前台逐渐转到幕后,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每天不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翻书查账资料,那些重达十斤的书籍全是小和尚们一个一个抱进去的,送进门的资料都是一摞一摞的放好码放整齐。
即将是新一年的年底,源光禅师在位任职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如今接五连二的门店庆祝新年的周年庆,手下的弟子们吆五喝六的准备如火如荼的接待工作,他们有一批人即刻分散去现场帮助各家寺庙现场卖货,圆光禅师手边的活忙也忙不过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即使再忙碌的生活,在圆光禅师看来多少有些浪费生命了。
圆光禅师不仅要亲自拓展新地区的业务,还要带领销售团队坚持不懈地拿下各个地区的指标,将般若经的种子以及幼苗播撒全国各地的区域。
鸡鸣寺杰出的青年僧侣相继拔得头筹,黄金团队接二连三获得了在各个地区驻场当主持的机会,在他们挥汗洒水的不懈努力下,加班加点的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创新的目标,如今寺庙的选址频繁扩增,规模也在大肆扩建,寒节寺也在动工动土,青年才俊相继获得各个领地的桂冠奖座。
随着岁月的增长,圆光禅师亦不再年轻,他脸上的沟壑遍布,黑眼袋和眼尾纹出现了问题,他的腰一点一点佝了下去,开始学起了老年人蹒跚走路的姿势,同时他的生意也做到了长安京城那种大位置,但是他始终与那些大位置出生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也始终不愿意融入他们的社交圈子,慢慢的加入了老年夕阳团的行动队伍中。
这一天,专衡剑拔弩张找到车马上的圆光,他质问圆光抛弃佛法经商的初衷:“三师弟跟您在当阳做生意几十年,他早就跟您说过他要回老家吃酒,您是答应过了的,可是后来您接到一批订单,您为了赚钱没有放行,他跟了您几十年,他以为您是懂他的,没想到您根本不懂他,他一气之下就离职走了,您居然骗我们说他是调去山东开发新业务去了。”
早就被金钱洗脑的四师弟专能挡在圆光的身前,他呵斥大师兄的玩世不恭,不敬师长:“赚钱,赚钱,哪儿赚钱就卖哪儿,一切向钱看,不赚钱你们搞么斯?”
“你给我住嘴,即便师父把你提上来升了官,可你依然排行老四,我是长兄,辈分自然比你高!”专衡生拉活扯将四师弟跩下车马,弃于石地。
“还有五师弟,六师弟,早已经解除职务回到他的老东家去了,您为什么还要诓骗我他去于阗学涅槃经的法诣,就在刚刚我们在他的老东家那里吃饭碰到了他,不过到了如今他早已不愿再提当年的是非……”
“您究竟是僧人,还是商人,为什么您如今的变化如此之大,我一点都看不透您,您早就变得没有一丝人情味了,难道您早就忘记了您学佛的初心了吗?”专衡喋喋不休将他的师父给惹毛了。
“人一走茶就凉,我难道还要求着他变着法子不让他们走吗,如果他们执意要换一家新公司跳槽,那么离职证明就已经板上钉钉成为原封不动的事实依据,将这件事捅破对我对寺庙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这一点小事你都不明白吗,还需要我来操心吗?”圆光怒了,对准自己滴徒弟怒目圆瞪,一脸的火气。
“既然他们上赶子要走,我为何不尊重他们成全他们的理想放他们来去自由,身为一家宗庙的主持,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让公司分心,没有充分的计划让员工离心,我要保证整个大后方的稳定,人心涣散对我们你们都没有什么好处,你究竟明不明白?”圆光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顽固不化。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们,不让他们走?”直到此时此刻,专衡还在替那些离家出走的师兄弟们求情,他掀袍跪地请求他们的师父放师弟们一马,允许他们尽早回归家庭。
“我留了的,可是他们能听才行啊!”他们三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圆光禅师也无可奈何,任凭好话说尽也无法挽留们的去意。因为他们仨早就去意已决,蓄意密谋已久,岂是圆光说变就能变的,眼看着三个亲手培养成材的徒弟,要投靠别家的势力,圆光说不痛心那都是假的。
专衡口不择言,藐视圆光的权威,他口里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如果您内心真的坦荡,又岂会,又岂会……”出家之人太过重感情不是一件好事。
“天天知道为他人着想,能有多少人知恩图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还是我自己去承受风雨……”圆光试图发誓改变软弱的心脏,但依旧做不到对自己的徒弟那般绝情。
“如果不掌握方向,军心就会涣散,军心一旦涣散,那寺庙里成千上百的和尚又该何去何从,你到底想过没有,为师心里发苦啊!”圆光心痛地捶了捶右胸口。
“您早就掉进钱眼里去了,您哪里还是德高望重的师长,您分明没有一个做师长的样!”专衡是个狂怼怼,以下犯上,没有一个做弟子的样。
“为了挽救寺庙一蹶不振的名声,为了救赎一落千丈的生意,我不得不先君子后小人……”圆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当即晕倒在车厢里,这下连出门远行也不成了。
专衡自知有错在先,对师父的病疾失察在后,他赶紧上车背他回卧房养病,顺便叫来当阳有名的郎中诊治。
“你小心一点,师父毕竟年纪大了!”四师弟还在后面使劲地叮嘱粗手粗脚的师兄。
圆光卧榻禅房精心调养,静养半月有余,病情大体痊愈,生意基本上交给了大徒弟代为操劳,一来磨其性,二来磨其利,他基本是不管闲了。
老圆光终日在寺庙无所事事,他雇了一辆马车返回乡下老家看看,车程一二十公里,沿途风景看了一二十年,大致不变。
外面是大日头,圆光在老车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下了车马,却见自己滴老爹拿着大锄头撅着腰在地里镐苞谷,一张口里叽里呱啦在感叹庄稼农作物的收成不好。
圆光的老爹每天背靠黄土,靠着仅有的三亩地吃饭,他老爹已经活到八十多岁了,只要能动得就要下地干活。
圆光不忍自己屋里滴老头造苕业,他经常劝他劳苦功高的老爹颐养天年:“你又不愁吃,又不愁喝,还种这么多地搞么斯,非要人热昏了倒在地里好些……”
圆光的老爹弯腰捡起土里的一蔸杂草抛出田梗外:“我不把地里的杂草镐掉,它们就吃地里苞谷的营养。”
圆光老爹天鼓一响,突然关心起儿子公司的运作,这是从来没有有过的事:“你现在生意么样啊,赚不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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