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诸暨哪家酒楼最是高档,为有身份之人所喜,当然是首推宣记酒楼。这里的菜肴都是最新鲜美味的,这里的酒更是醇厚,为食客们所称道。不过这里却不是寻常百姓来得起的,一道菜就够不少人家吃上几天了。虽然这里的价格不比杭州楼外楼、奎元楼等名楼要价,却也不菲。
故而像魏勇这等只在县衙里当个捕快,收入不高的人来说,提起喝酒自然不可能选择此处,而是选在了城东名声也不是太小的乡梦楼。
据一路之上那些人所说,杨震才知道这乡梦楼现在虽不如宣记酒楼,可论起名气来却并不稍逊,甚至有人说它已传承了千年时光。早在西施入吴施美人计时,便因思姓心切得了病,而吴王夫差便在姑苏城中遍寻越地名厨,开了这家乡梦楼,以慰美人的思乡之念。
待到越国灭吴之后,那楼中越人便又返回了越地,再开此乡梦楼,并传承至今,粗略估算,这都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
当然,对这样的传说杨震是很难相信的,毕竟西施也不过是传说中人物,更别提一家能传承两千年的酒楼了。但有这么一个关于美人的背景传说,却也让乡梦楼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倒也是不错的广告效应。
只是当他们一众人来到乡梦楼前时,杨震却完全体会不到传说里的美好。与刚才在县衙门口所见的气派不凡的宣记酒楼相比,这乡梦楼却显得低矮了许多,不过两层楼高。而且建筑外墙看着也已有些年头,之前上的漆已剥落,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斑驳不堪。
而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酒楼门前还传来了一下一下的砰砰声,让本来有些寂静的环境显得很是吵闹。直到走到近前,杨震才看到是一条精赤着上身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把半人多高的大木槌子在反复敲打着面前石臼中的一团白色的东西。
“这是……”杨震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同伴,不知这条汉子在干什么。
“这便是乡梦楼最大的特色了,唤作麻糍。就是将几斤糯米和着白米煮熟之后,在这石臼中反复捶打,直到这些米全部化开又成一团,再略做蒸煮,裹上一层红糖就是最美味儿的吃食了。”身旁一名叫贾六的捕快帮他解释道。
“其实我们县里也有不少酒楼学着做这个,可就是宣家酒楼做出来的麻糍滋味儿也比不得这一家的。咱们班头喜欢来这喝酒,除了价钱实惠外,这麻糍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寿老四也在旁加了一句。
“哦?”听了这话,杨震便又仔细看了一眼那石臼中白花花的一团。只见那木槌砸在其上,便被其柔韧而深具粘性的特性而裹了起来。那汉子想要再抡第二棰,就必须先用力将木槌与之分离,然后再把向上的提力化解生成下落之力才成,这靠的就是一副好腰力了。
“这汉子倒是好气力!”对食物并不太感兴趣的杨震最终只把注意力放在了挥槌之人的身上。
“哟,是魏班头您来了,几位里面请!”一个在柜台前算着帐的掌柜一见魏勇他们,赶紧放下手上的毛笔,笑着便迎了出来,很是恭敬地将他们迎进了酒楼。
这酒楼第一层已坐了不少用饭之人,那掌柜的就亲自将他们引到了二楼一个雅间里,这才笑着问道:“几位还是照原来的上吗?”这一看就知道他们确实是这里的常客了。
魏勇看了杨震一眼:“杨二哪,今天是你做的东,你来点菜吧。”
“这个……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杨震本想推让一下,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便道:“掌柜的,你们楼里有什么拿手的酒菜全部都上一样,还有要是有新鲜的猪羊肉,也挑最好的煮熟了送上来。”
“好嘞!”一听杨震居然点得如此大气,那掌柜的心下便是一喜,赶紧答应一声,就下楼去张罗了。
那些捕快们见杨震如此点菜,也是略感惊讶,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是挺大方的,要知道就是魏班头请客,也没有这么大方的,只怕这一顿下来得花上好几两银子了。顿时,他们对杨震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他们却不知道,这对杨震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请这些人吃上顿好的算得了什么?几两银子而已。在他辞别唐枫他们来诸暨时,可是拿了近万两银票的,再加上他之前剩下的几千两银子,就是买下那宣记酒楼都够了。
原先杨震是想着直接用钱拉拢这些人为己所用的。但在一番深思后,却打消了念头,转而用这种更间接的方式来结交众人。只要和他们多接触,多一起喝酒,他相信总能交到一些好朋友的。
很快地,酒菜就一一端了上来。果然这乡梦楼的酒菜滋味儿也算不错,几道本地特色的菜肴比杨震在县衙里吃的还要地道,而酒水虽然不如女儿红醇厚,却也还算可以。至于那道他们必点的麻糍,更是香甜软糯,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那些捕快既然吃了人的,自然就得表现得更亲切些,便不时举杯敬杨震。杨震也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如此豪爽的作派更是赢得众人的好感。酒还没有吃饱呢,他们已和杨震这个新加入的以兄弟相称了。
只有魏勇虽然也是面带笑容,和他们推杯换盏吃得痛快,可一双眼睛却依然清明。在不经意间,他看向杨震时更多了些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些自然也瞒不过后者的眼睛,回应他的也是一个无声的笑容。
此后几日里,衙门里也没什么其他事情,杨震照旧不时与这些衙役们攀着交情。既然魏勇这个班头并未从中阻挠,他们又能从杨震这儿不时得些好处,便和他的感情进一步加深。
这个新进县衙的少年只花了不过五六日工夫,便已彻底与差役们打成一片,平时称兄道弟的,好不亲热。
只是这一切被某些人看在眼中,就不那么愉快了。这日中午魏勇就被宣闯叫了去,回来后脸色便有些发黑,再看到杨震时,竟有了几分疏离之意。当傍晚杨震再叫大伙去喝酒时,魏班头就推说家中有事第一次没有答应,这让一些心思灵敏之人也生出了警惕之心来。
毕竟现在县衙里做主的可是那三位大人,虽然杨震背后有县令这座靠山,为人又极四海,深得他们的好感,可比起自己的前途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夜的酒喝得并不太畅快,只一个多时辰就匆匆散去,杨震回到后衙时还是戌时。杨震看到兄长那屋子还亮着等,便想过去与他谈一谈接下来该如何继续,看着光靠施恩已无法拉拢那些衙役了。
可他脚步才刚一转,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来:“杨公子请留步!”
“啊,原来是洛姑娘哪!”杨震回头拱了下手问候了句:“你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吗?在下因为其他事务繁忙而忽略了姑娘,还请见谅。”
“住在这儿倒还算习惯,有劳杨公子挂怀了。”洛悦颍似是嗅到了杨震身上的酒味,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才继续道:“我今日来找杨公子并不是为了自身的安居,而是为了我的爹爹。我已到此有些日子了,想来爹爹应该早得到英叔的示警,并知道我在此才对。可怎么直到今日也不见他派人来呢?还有,我也担心览琴的安危,当日她替我引开追踪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原来当日出杭州发现有人追踪后,洛悦颍兵分数路,自己的贴身丫鬟览琴便假扮她作了一路疑兵引开敌人,却直到今日尚未有消息传回。
杨震因为喝了不少酒,头脑有些发昏,便随口道:“或许洛帮主要对付的敌人比较棘手,一时还腾不出手来给你回音吧。洛姑娘你不必如此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无论洛帮主还是那个叫览琴的姑娘都不会有事的。”
其实这番话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但不知怎的,得了杨震的安慰,洛悦颍的心竟平静了不少。在点头后,她又带着些关切地问杨震道:“杨公子,你这些日子在前衙和那些人又处得如何?你这两日晚上可回得不早啊……”关切的话语一出口,她便觉察到了有些不妥,那不是说明自己一直在关注着杨震吗,女儿家的矜持都被自己抛到脑后了。这个认识让洛悦颍顿时满面羞红。
杨震此刻却因为酒意上涌,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笑笑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额……在下虽然遇到了些阻碍,但还是有不小收获的。”
“如此最好不过。我这两天也琢磨了下,其实除了你之前提到的外援,在诸暨你也未必找不到帮手。至少你可以去找找隐藏在此地的锦衣卫同僚啊。”洛悦颍在急匆匆说完自己的话后,便逃也似地走了。
“嗯?”杨震看她如此急切离开,有些意外地嗯了一下,随后,又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我怎么把这力量给忘了。光想着帮大哥在县衙立足,再找他们一齐寻找白莲教踪迹,却忽略了他们也是一股力量呢……明天,对,明天就想法子联络到他们。还有鹰扬,他都回家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他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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