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却沉默片刻,心头还是想着,得找信好一道才稳妥。
这才大步跨出门去。
这山里虽都是群没出过远门的老幼妇孺,对传销这个事却尤为晓得,早些年河底下黎世勇的幺女黎光华就是滚到传销里不得出来,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又把他侄儿子黎帆也弄进去了,黎帆又带了他同学,同学又带了姊妹,一长串的沾亲带故。最后断在与黎光华一丝瓜葛也没有的亲戚同学手里,那人读的书多,脑子也精明些,趁里头的人不注意寻机报了警,结果他是出来了,连着那一长串的人却让里头的人给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此事一直到后面也没听说有个什么解决方法,说是人没了,钱搭进去好几万,有两个最后还尸骨都没捞回来,里头的人拿绳子一勒,随便找个河绑块石头就直接扔下去了。
黎书慧怕得很,从老张出门那一瞬起心就再没放下过,尤其到晚上只剩母女两人在家,简直风声鹤唳,又不能跟卢定芳摆谈,心里比后背长了挠不到的癣还难受百倍。
吃了夜饭到上石坝跟忠信打电话,那头倒接的很快,却是罗明先的声气,听她道:“他跟老汉一起走达儿那去了。”
“哪阵儿去的?说是你老汉腰杆伤了,你转来,那你老汉呢?”
“老汉啷个嘛老汉,我们幺妹在那里,喊你不要哭了!再哭个人滚出去!哪里都想去,去死你去不去嘛!你是他的狗腿吗走哪里你都想跟着!”
黎书慧又问罗明先:“信有又在哭啷个嘛?”
“哭啷个,我虐待他哇,看着他老汉走他也要跟着以为跟着去有钱捡呢。”
信有在那头带着哭腔吼的撕心裂肺:“我就是要去,信好都可以去我凭啷个不可以去。”
“他去死你去不去嘛!他去死你都去死噻!”
“”黎书慧火都后脑勺冒烟,嘴上又说不出其他话来了,讪讪道:“要得,好嘛,好有啷个事打电话嘛。”
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一旁忠传问:“说啷个嘛。”
一通电话没使她稍稍放一点心,反而更令她的心提到胸门口来,只是急脾气已经让罗明先那盆凉水浇熄了:“晓得这个啷个整嘛,要不要跟你们娘说嘛,老二也跟着一起去了。”
忠传原本没那许多担忧,却因信好跟着,又受母亲影响,也跟着焦虑起来:“要不要再跟忠承打个电话嘛。”
忠承留的是工作单位的座机号码,晚上九点多,人早不在了。接电话的人又给了她另一个号码,说是忠承朋友的电话,打过去,那头是个软软糯糯的姑娘声气,一听忠承母亲,客气得很:“他到嘉兴去了,下午坐火车去的。”
“他走嘉兴去整啷个呢?未必一哈人都在那里吗?”她更不晓得嘉兴在哪里了。
“说是他家里哥哥有点事情,到那里找他去了。”那姑娘听不明白山城的言子儿,细细软软说几句他请了一个礼拜假等类的话,又挂断了。
朱慧芬忽然想起来手机里有潘达电话:“好像哪回他老汉来打过的,你打过去试一下嘛。”
王二暗暗瞪堂客,尾巴翘起来给母女两人翻潘达的电话,吴秀珍也走到坝子来了,关候道:“打通没有嘛?莫心急,有二爷去了放心的,急也没有用,有事他晓得打电话来的。”
“那个有啷个嘛,两口子吵架过孽正常得很,不是我说的话哪屋里两口子不红脸啊,倒是你当父母的,你去插手了还反而坏事,你是护着自己人还是进来人呢,护进来人你自己娃儿不心疼啊?护自己人以后他俩好了他还要转过来怪你!反而是多余,还要打到潘达那里去,家丑不可外扬,你还要到处打电话跟他宣扬哈,你看哈,电话也没有人接。”王二还什么都不晓得,电话嘟了好一阵仍没有回响,他从坝子拿到屋檐下灯光处去,母女俩在外面跟吴秀珍说话,朱慧芬脚跟脚走过来看,他立即吼道:“看啷个嘛看没看到过唛!你都看得懂!”
电话又打了一遍,仍旧没人接。
黎书慧母女在上石坝摆一阵,只得先回家等待。
日子难熬了,那哪里还是能让人吃得下饭睡得好觉的日子呢。
天老是不亮,等天一亮,黎书慧就让忠传起来伺候牲口,她要到白云观找观花婆给老张算一算去,她一个人忠传啷个放心让她去,便母女俩伺候了牲口一道去。
早上学生上学,一路上热闹得很,走到洞口崖,正碰到一群孩子打架,一帮娃子从崖前的土坡一直追到下面大路上,那个跑最前面甩着书包的孩子终于还是让大家给按地下了,母女两人走近一看,让人团团围殴的竟是王黑娃,忠传先看到,跟疾步走在前面的母亲道:“那不是黑娃吗。”
黎书慧眼神不好,又是一群围着的人晃来晃去,走得好近了才看清,抿了抿嘴,没有开腔。
眼瞧着就要走过去,黎书慧依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等她走过了,忠传站在孩子外面道:“在整啷个,以多欺少吗?还不赶快读书去,这是哪些屋里的娃儿,看我不转去跟你们家长告状去。”
黎书慧才停下来,站在前面朝人堆里望。
其中一个个子最胖的娃子看一眼忠传,有些担忧却不大信话的样子:“他先带人在学校整我们,又不是我们先动手,他带的人还要多点欸,他还喊六年级的娃儿打我们。”
忠传望一眼地上的黑娃,简直泼皮一个,人家打他他硬气得很,有人来帮他他却赖在地上装起无关者来了:“他打你们唛你们跟他老师说噻,跟他家长说噻,他打你你就打他吗?那下回他再带更多的人来打你们呢?”
那孩子越说胆子越大:“还有下回!他敢!他们老师根本不管他,家长,开家长会都不去走哪里去找他家长,反正他好动手,我就打到他动不了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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