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尚有几分寒凉,薛执宜换了身鹅黄色迎春花绣样的窄袖小袄,并翠绿色间裙,许久没穿上寻常衣裳。
宫墙里的这些时日,让她的气度多了几分沉稳,即便是穿着这般活泼的颜色,那双圆润漆黑的杏眼,却沉静如洒满月光的湖面。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只见外头熙来攘往,正是一派好景。
在华京这样的地方,区区一个薛家的天翻地覆,只如落入深渊的石头,在短暂的波澜后被吞没,了无踪迹。
马车外,霍无忧仍晃晃悠悠坐在那马背上,赶车的人是雁归。
只他们三个,并未再带旁人。
马车停在刑部的大牢外,薛家人定罪后便被关在此处,静待落。
薛执宜以纱掩面,下了车。
有霍无忧的打点,他们顺利被带到关押傅泠的牢房外。
薛振通是被灭口了,但且有件她很好奇的事情,或许傅泠能吐出答案。
门锁被打开的当啷声,没能让那躺在干草堆中的人做出半点反应,似乎早已麻木。
狱卒道:“你们有什么话都快些说,莫要耽误太久。”
说罢,便退到外头去了。
空气中满是腥臭的血污味,薛执宜那翠色的裙摆已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
她刚想迈步进去,就见霍无忧眉心拧着:“我陪你进去。”
薛执宜却只是莞尔:“有临安侯在,她或许会有所顾忌。”
看了眼那摊破布一般的人,她道:“放心吧,她身上拴着铁索,没法近我的身,侯爷在门外听着就好。”
见他还有忧色,薛执宜宽慰般笑了笑:“若有不测,我会喊人的。”
“那你记得喊我。”
不知在想什么,他咬重了那个“我”字。
薛执宜不语,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地上的铁索轻响了声。
“傅泠。”
幽冷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随即,伴随着一阵急切的铁索碰撞声,地上那人爬了起来。
见到傅泠的模样,薛执宜也是一愣。
区区一个月而已,此刻的傅泠,却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高贵与优雅,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没有半分脂粉的修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沾来的污泥,还混杂着血迹。
那满头乌也斑驳着银丝,干枯而蓬乱地散着,让她的脸都看得有些不真切。
这和薛执宜记忆里的傅泠大相径庭,那个人淡如菊又菩萨心肠的……母亲。
薛执宜的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情绪,或者说,她对傅泠也表露不出什么情绪。
她早已绝了与傅泠的母女情分,而今仇也报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个陌生的躯壳罢了,仅此而已。
傅泠却是在长久的怔愣后,突然厮声起来,她尖叫着,四肢并行地要朝薛执宜扑过来。
可拴在她身上的铁索却绷直了,让她即便用尽全力般想要将薛执宜撕碎,也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嵌满污泥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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