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殷智明正要跨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他突然想了什么,转头问:“李大队,我今天正好过来了,可以探视一下我们倪董吗?”
“不行,他是刑事拘留,不是普通的行政拘留,只有他的委托律师可以申请探视!”
殷智明只好迅下了楼,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更不想再来。他把车开出那道电动伸缩门后,一脚油门就跑出了老远,然后在一条小路边上的树荫下停了车,拨通了一个电话:“光华,我刚刚才从公安局李大队那儿出来,让我们把之前金松湖所有的分红全退回去,你知道这事吗?金松湖之前的几次利润分配,怎么都没做实呢?这下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了,也包括你自己!”
电话里头章光华焦虑不堪地道:“殷总,你知道的,我虽然是财务总,但公司的经营还不都是董事长说了算,之前我几次跟倪董提过,想把前面这些事处理干净,但他每次都说现金流紧张要用在刀刃上,包括八期的回款,都调去了江东二期保交房。这几年他只顾着拆东墙补西墙,一路向前狂奔,就连我自己担保的那两千万都还是个窟窿,现在法院都说要拍卖我的房子了,我现在也追悔莫及,跳楼的心都有了!”
殷智明听了章光华的处境,原本肚子里憋着要的火,立马小了一半,改为商量的口气说:“这下可怎么办?要让金松湖这些小股东们知道他们过去几年都白干了,还不得个个骂娘?!”
章光华带着恐慌的语气道:“挨骂算是轻的了,李大队的原话是‘你们董事长都进来了,可见问题有多严重。你们若不积极配合,警方只能把你们每家分公司都挨个查一遍,你们自己想想’。殷总,咱们江东那边和安苍分公司,好不容易都交了房,就没必要再卷入这场事端里了吧?”
殷智明突然打了个冷颤,脑子一激灵道:“肯定,肯定不能再把事态扩大!”
随即他挂断了电话,只气得骂出了四个字:“一帮蠢货!”
这一夜,殷智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反反复复地想:本以为卸下公司法人身份,又拿安苍二期作了牺牲以后,自己就可以和卓越脱离干净了,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单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安苍团队居然还没有从卓越这即将沉没的船上真正下来。想起章光华提起的李大队那句原话,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灯,下床来到客厅阳台上想吹吹风。他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一公里开外未来城一二期外墙光彩勾画出的清晰轮廓,就像看着自己长大的孩子一样,这也是他近几年最得意的作品,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涉足乱局险境,怎么能让人拿自己的得意之作去当枪使呢?但另一方面,真要让他交出那一百多万分红,他也万般不舍,抛开法律层面不说:金松湖能取得前几年的展成果,他是功不可没的。那时候,倪伟宏还是总经理,他们一个管技术营销、一个管大工程板块,配合默契,效率奇高,短短几年就把金松湖公司做大做强了。当年他还当着投拓部的所有人,夸下海口说‘与其投新项目,我倒建议大家多投金松湖,地价底利润高,储备土地多,未来还有八到十年周期。从长远看,没有哪个项目比得过金松湖。”
想到当时那一幕,真是啪啪打脸啊!这时,他自己都忍不住嘲了自己的短视和傻气!才不过短短五年多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天灾人祸都赶到一块儿了!天灾他左右不了,但他万万不能再让整个卓越增添人祸了,任何节外生枝的事他都要拦下来,等挺过八期这一关,无论如何他都要下船离开了。
随后两天,钱晓天、丁一岚、陈力和邓科都陆续接到了安苍公安局的来电。钱晓天接到电话之前,正坐在洪安售楼部喝茶,跟雨燕自卖自夸道:“覃总,我又帮你攻下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资源,该请我吃顿好的了……”雨燕全当他是在邀功,不以为然地道:“你老妈天天在家给你做大餐,你还差好吃的呀?你看咱们这些每天顿顿在工地食堂吃大锅菜的,个个都要馋得吐清水了,你这行政老总当的,这都忙活大半年了,也不安排大家去做个团建,吃个火锅解解馋什么的……”晓天一拍脑袋,顿时自我检讨起来:“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我光想着等项目开盘大卖之后,结果……结果你知道的,这一忙又忘了。”
雨燕转头看了看只有一组客户在聊的销售大厅,自责地道:“钱总说得对,都怪我工作不力,乱了你的计划,到现在都还没给大家把吃火锅的钱挣回来。今天恒都二期又出狠招了‘四千二均价,还半价买车位’。接下来两个月,我们日子会更难过。我想什么呢?哪还有心情吃火锅?!”
随即钱晓天电话响了,他看到是江州本地的座机号,有点儿诧异,但还是接了,听到那句‘这里是安苍县公安局经侦大队’时,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再一听后边的电话内容,顿时从沙上站了起来,脸立马绿了,最后只冷冷地甩了一句:“这钱早就花光了,我现在还欠债几百万,没钱退!”
雨燕不知生了什么,正想要问,就见陈力戴着安全帽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了进来,还没等坐下就有点儿做贼心虚地道:“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刚才我接了个奇怪的电话,马上从工地上下来找你们商量……”钱晓天憋着满肚子的气问:“是不是公安局打的,让我们退钱?”
陈力把头点的跟啄米鸡似的:“嗯,就是,公司那么多大项资金往来不去好好查,怎么偏偏来查我们这点儿渣渣股东的利润分配呢?况且这是公司主动分给咱们的,现在又让退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都接到电话是吧?”
覃雨燕听了这两人对话,也顿时上了头,疑惑地道:“公安局吗?怎么没有给我打呢?”
钱晓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屁股坐在沙上,低声骂道:“倪伟宏那个猪脑子是怎么当上董事长的?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我们都跟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力也愤恨地骂道:“我早就说过,那个叫汪雪梅的女人是个灾星,到哪家公司,哪家公司就得跟着倒霉,果不其然!她现在搞垮了卓越,自己却早就跑了,什么东西?!我看警方就该去好好查查她才是!”
雨燕正想问,自己电话震动了,她一看是丁一岚,想必也是为这事打来的,连忙接了,“雨燕,你们接到公安局要求退回金松湖分红的电话了吗?”
“嗯,我们正在说这事儿呢,他们刚接到,我还没有……”“哦,可能是从退款金额大小挨个打的电话,你比较少……”“哦,我确实是最小的渣渣股东,说了怎么退?退多少吗?”
“说是退股本的三倍,一个月内必须退回去。”
钱晓天和陈力也在旁边确认地点了点头,陈力在旁边补了句:“哎,这回大家都跟着倪伟宏一起倒霉了!辛辛苦苦五六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关键是,现在一个月之内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钱去?!”
电话里丁一岚带着无比愧疚声音说:“我们业主原本只想维权争取交房,没想到能扯出这档子事,那天章光华说‘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啥意思了,现在我不但收不到房,还要倒贴五十万退回去,全公司最倒霉的小股东就数我了!”
钱晓天也在旁边凑近电话怒怼道:“嘿,我说丁一岚,我们又没人怪你,你倒先上这儿哭诉委屈来了?你好意思吗你?我们的委屈上哪儿说去呀?”
雨燕连忙做了个阻拦钱晓天再说下去的手势,安慰道:“都这时候了,咱们都不要相互责怪埋怨了,还是一起想想办法吧!对了,一岚,这事你问殷总没,他怎么说?”
丁一岚可怜巴巴地回道:“殷总前两天去了趟公安局,回来就一直脸色铁青,想必早就接到这个消息了。我在大家眼里就是那个罪魁祸,我哪还敢亲自去问他?!”
雨燕皱紧眉头一想,然后道:“不行,这事咱们还是得问问殷总,看他什么意见?既然他去了公安局,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才对!”
陈力在旁边既犯难又焦虑地道:“殷总可是金松湖第二大小股东,如果他选择退,咱们岂不是都得跟着退?!可问题是现在哪有钱退啊?都还陷在洪安这边出不来啊!”
钱晓天在旁边心意已决地道:“退什么退?咱们是被动接受的公司利润分红,又不是去公司账上偷的抢的?!殷总即使愿意退,那是他格局大不差钱,咱们就挣这点儿辛苦钱,凭什么又退回去?!不管你们谁退,反正我不退!”
雨燕见晓天像是在说赌气话,整得一旁的陈力也跟着更加犯难了,连忙缓和道:“退不退先不说,咱们问殷总主要是了解情况。哦,对了,钱总,你不是跟章总一直称兄道弟吗?你要不问问他到底现在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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