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想起无聊时翻过的人间薄册:“此夜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余音跟着他念了一遍,问道:“晗色,你现在好点了么?”
“好得很。”晗色摆摆手,一撩衣摆盘坐在草地上,抚着春天刚长出的带露尖尖草,“现在不疼啦,就是有点累。咱们已经赶四天路了,明天再走一轮,预计就能出鸣浮山了。”
余音忧心忡忡,几日之间,他身形抽长,稚气散去了许多:“那妖怪会不会跑来抓你?”
“抓我?”晗色哈了一声,十分想笑。
嚣厉说舍得他,不喜爱他,他便气咻咻地跑出来了。他一边跑也一边隐秘期待,倘若嚣厉会出主峰来追,诚心道歉,说几句软话,承诺往后不再随意糟践他,那他去意也会弱两分。
可如今呢?
那黑蛟高高在上地拿禁制威胁他,你若不回来,我便折磨你。
他原先还有几分气性,现在便有些灰心丧气了。
“我算什么玩意啊我,怎么劳驾得了他跑出来。”晗色睫毛抖了抖,理着衣摆笑起来,“他又算是什么东西,就算他来抓,我还不会跑啊?腿长在我身上,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作得久了,金贵的大少爷不耐烦了,他就懒得再管我了。至于这禁制,不就是仗着修为比我高么?我日日修炼,迟早有一天能自己解开它,到那时,偌大天地,谁还能囚我。”
“好。”余音摇了腰鱼尾,认真地和他说话,“你一定要离开他,我也修炼,来日换我保护你。”
“乖儿砸。”晗色夸了句好大儿,“夜深了,歇息吧,明天咱们爷俩走最后一程。”
余音很不乐意所谓的父子相称,抱着鱼尾小声地嘀嘀咕咕:“我这会拗不过你,等到来日我长大了,看你还怎么把我当傻小子看……”
晗色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好笑,席地一躺,用草叶给自己整了薄被,枕着春夜无边便闭上了眼。
这几夜他也睡不好,总是无休无止地梦到那天外仙境,梦里光怪陆离,看似是杳无纷争的世外桃源,可是每次都给他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沉溺其中又挣扎不出,跟鬼压床、蛟压他似的,让晗色难受得要命。
偏生他又疲惫,脑袋沾地就睡着,于是梦境纷沓而至。
这夜他又在梦境中看到那头雪白巨兽,他在原地无所遁形,跟被定住一样,脚尖挪不开半分。那雪白的神兽沉缓地来到他面前,身躯庞大,予人的压迫感厚重异常。
无路可退时,又是那元气满满的清甜声音叫醒他:“美人哥哥,早啊,我又来了。”
晗色猛然睁开眼睛,怔怔地没反应过来。头顶上的漫天星辰在破晓里一颗一颗隐去,天光熹微,灰云来遮,日未出雨先下。
晗色叫雨水滴到眼睛里,回神时赶紧一骨碌翻起身,瞬息之间,春雨已绵密地铺洒。
余音也叫雨声吵醒,他揉着眼醒转过来,看了一会江南烟雨,开心地冲晗色笑:“这是第一场春雨,是好兆头,一定是老天爷下来给你践行的,这一去顺顺利利,以后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乖儿砸,越来越会说话了。”晗色乐了起来,收了忧虑心绪,草叶一卷,一草一鲛便继续上路。
只是这最后一天,他竟没在路上看到泉池溪河,除了下个没完没了的缠绵春雨,半点地水也没找到。他这几天老是头疼,昏昏沉沉的没找到合适水源让余音进食,最后一天有余力了,却死活找不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余音饿得说话声都弱了许多。
晗色举着草叶编织的伞回头一觑,见余音饿得有气无力,心中越发愧疚,便过去打开水晶球,把手伸给他:“儿砸,别说话逗乐了,撑不住了咬我一口。”
余音看一眼他莹白如玉的手腕,再抬头看他,额上也沁了汗,眼里有贪欲也有挣扎:“晗色,你这样毫无芥蒂地饲我……知道饲一只鲛人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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