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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渊微微颔首:“带本王去见守军,稍后你做前锋,事成之后,享万金之赏。”
那将军谢了恩,引魏明渊一行人走到营前,三千兵士排作九军,整整齐齐立在城墙之下。狂风自塞北来,自天边来,自历代帝皇的陵寝来,滚动浓密的黑云,摇撼萧索的冬树,席卷遍地的沙石,沙石荡在半空,打在衣襟,手背,脸颊。耳廓似有上百虱子来回,嘴唇干裂如旱田,两眼望着锦帽貂裘的王孙,脚掌浸着冷汗,染着寒霜,蜷着脚指,身体却只作不弯不折的劲草。九军之外,是几滩转黑血迹,血入黄土,大地成坚冰。
待魏明渊中军站定,将军挥动令旗,兵士们拔起双脚,向不远处的城门走去。许是起事在即,门外竟无护卫把守,只几点红灯明灭,像说书人口中的琉璃宝珠。兵士继续向前,渐渐地,两手两脚都发起热来。城门一步一步近了,等它打开,便有数也数不清的金银,将来盖房置地娶妻生子,再不受风吹霜打日晒雨淋。
忽然一件物事抛来,正正砸在脸上,裹物事的麻布散开,一颗人头血渌渌地滚出来。
兵士惊得踉跄两步,不慎踩中身后兵士,一来一去,不少兵士都见了人头,慌乱之间,军阵散了不少。
“干什么?”
前锋那将军走上来,一刀斩下一颗人头,人头滚在先前那颗旁边,一样圆睁双目,一样沾满血污。将军用刀挑起那颗人头,抖了一抖,见是专司封丘门守卫的常将军,一时脊背发凉。
他抬了头望向城门,城门紧紧闭着,门前走来一位极高大的女子,这女子头戴凤翅暗银盔,一点血缨随风,身披连环锁子甲,两肩狻猊狰狞,腰系乌金盘螭带,足踏云纹皂靴。阴云之下,狂风之中,女子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狮,乘着夜色走向猎物。
行了三五丈,女子按住腰间刀柄,望前方道:“圣上有旨,凡谋逆之人皆可原地退去,国法不咎其罪。”
铿锵声响,女子掣刀在手,刀锋直指中军。
“否则,格杀勿论。”
女子声音低沉,传在风里,似弦音紧促,又似战鼓长鸣。兵士听了,竟一个个瑟缩起来。前锋望着她波澜不起的面庞,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慌,那恐慌扼住他的喉口,压住他的四肢,令他半点动弹不得。
明明她只是,一个人……
她一步一步走来时,身后t怀王冷冷一笑,道:“区区一个女子,也敢假传圣旨?杀了她,攻入皇城!”
一声令下,左右两军挺进,与前军共构合围之势。前锋提枪上前,未行两步,颈上一阵剧痛,抬眼看时,身体轰然倒地。那女子又掣一把钢刀,双刀齐挥,顷刻杀翻数十兵士,杀乱前军阵形。
“后退!合围!”
听了中军号令,前军兵士回过身来,疾步向后撤去,只以枪尖对敌。争奈阵形已乱,不少兵士失了斗志,退到军阵最外。女子轻轻一跃,挥刀斩断数杆长枪,又向后一翻,正踩上数支枪尖。兵士齐齐挑枪,女子又是一跃,直踏在一名兵士面上,钢刀一旋,数名兵士倒地。
几番冲杀,地上尸首愈积愈多,兵士渐渐不敢上前。徐子亭皱紧眉头,乜身旁偏将一眼,拍马上前,提枪便刺女子心口。女子挥刀格挡,随即又挥一刀,逼得他撤枪二尺。
“淮东俞星,果然名不虚传。”
俞星冷冷一笑,一刀隔开长枪,踏步上前砍断马腿。那马嘶鸣一声倒在地上,徐子亭一跃而下,再看手中长枪,已然被砍做两段,只得以剑对敌。俞星一旋身,躲开剑锋,搠死身后两名兵士,随即掣步向前,刀锋抵达胸膛之际,两杆长枪将刀隔开,却是偏将前来协力。
刀光一闪,长枪皆被斩断,继而马腹各受一刀。两匹马发狂一般向前奔去,踩踏不少兵士。待偏将落地,徐子亭宝剑已被挑飞,一柄钢刀抵在他胸前。
寒风呼啸间,俞星道:“山东徐家,也是当真忠孝节义。”
一刀刺穿徐子亭,俞星稳住心神,强提气力,正要继续缠斗,远方马蹄声传来。清楚是逢春谋划,她欣慰一笑,鼓足精神战那两名偏将,战又一群将她围住的兵士随从。
蹄声渐响,被众兵士清清楚楚听到。兵士看着满地尸体,看着不可战胜的俞星,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一个个两股战栗,拿枪不稳。他们彼此对视,面上都有退意,又都不敢退去。
此时一个洪亮声音道:“凡禁军兵士误入歧途者,屈膝投降,便可免其一死!”
闻言,众兵士都弃了刀枪,潮水一般跪在地上。一阵破风声响,跟着蹄声来到阵前。有胆子大的望了一眼,只见延庆公主一马当先,手里还举着角弓一把。再看中军,怀王伏在马上,脖颈正竖一支羽箭。
魏昭挥了挥手,缓步走到魏明渊身侧,前方俞星刚搠死最后一名随从,见她过来,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魏昭翻身下马,亲手将她扶起,又命两个兵士带她歇息。
待马信芳领兵赶到,魏昭望了眼城楼,却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未几,城门缓缓打开,一位头戴帷帽,身穿锦袍的老者,在数十宫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来。魏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
“孙儿救驾来迟,请皇姥姥恕罪!”
“起来罢。”
老者叹了口气,扬了扬手,要魏昭到自己面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老者气力不大,手臂也枯瘦如柴,魏昭将她紧紧拥住,一时泪如雨下。忽然,背上力道一松,老者昏在她怀里。
她惊得睁大双眼,宫人也都扑过来。一阵手忙脚乱,众人将她送回宫中。几名太医看诊,看完又一个个摇头。魏昭留下太医令,命其他太医隔间稍候,又问总管圣上近日言语,末了,她坐在圣上身边,望着她布满皱纹的面庞,蓦地想起四年前病逝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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