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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话未说完,忽然门被人一把推开,杨芳芳惊慌失措:“诶诶你们听见没,听见广播没?”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隔壁就是学校,工会的广播已经坏了有段时间了,平时都是听隔壁小学的,刚她们关着门说话,还真没注意,此时门一开,广播里那沉痛的哀乐却是分外清晰:“……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
贺林华正努力用两个手臂合拢抱着的红糖罐子,忽然就“啪嗒”掉下,摔成了碎片。
杨芳芳眨巴眨巴眼,哽咽着说“不可能不可能”,人跑出去,发现各个办公室陆续有人跑出来,有的喃喃自语“是真的吗”,有的直接嚎啕大哭,还有的踉踉跄跄好似腿不是自己的……安然终于可以放声大哭,放心的,悲痛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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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安然的工作忙得不像话,所有工作人员自发换上黑衣服,没有黑的,就在手臂上戴朵白话,她们这群悲痛的妇女,得组织全市悲痛职工一起悼念,除了听广播就是肃立,默哀……当然,因为所有人都悲痛,做什么事都很有秩序,她们也不需要做什么,就统计各单位人数、场次就行。
可饶是如此,安然还是累垮了。
直接在工作岗位上累昏过去,昏过去之前她还记着告诉同事千万别送她去医院,这时候全社会都在悲痛,就让他们尽情的悲痛吧,有的单位譬如房家兄弟俩直接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枪都是上满了子弹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累的,回家休息半天就好了。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工作累倒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面伤痛,一面担心宋致远,一面还得提防别人来调查宋致远找他们麻烦。
铁蛋和猫蛋这几天也不好受,哭得眼睛都肿了,参加完学校组织的追悼会回来发现妈妈累倒了,小猫蛋就哭兮兮的站在床前:“妈妈你要吃什么药,我给你倒水,你快多吃点药好起来叭。”
还知道生病要对症下药呢,感冒药是感冒药,肚子痛是肚子痛药。
哎哟,安然那一颗心啊,只能搂着她说:“妈妈不难受,不是生病,是太累了,不用吃药。”
小猫蛋想了想,“那妈妈你快睡觉叭,睡醒就不累了……我会乖乖的,不吵你。”她哪儿也不去,就在床前守着,像只乖巧得过分的小猫儿,时不时摇一下尾巴,小爪爪蜷缩着,两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妈妈。
心事纷扰,安然一开始还睡不着,没一会儿却又睡得香沉,等再醒来的时候,铁蛋已经端了一碗面条上来,底下卧着两个有点焦糊的鸡蛋,上头是一筷子咸菜,几片生菜叶子,汤里还飘着几朵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安然摸了摸碗的温度,已经不怎么烫了,也不知道静静地放了多久。她心里软得不像话,这兄妹俩就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妈妈你快吃吧,鸡蛋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煎,我已经会煎鸡蛋了。”
“我会帮哥哥打鸡蛋哦妈妈。”小猫蛋也抢着说。
安然看着他们,“你们吃没?”
铁蛋大咧咧说:“害,我们不饿,妈妈先吃,不够我再给你下。”
安然浑身仿佛充满了力气,让他们赶紧下楼自己弄吃的,她自个儿呼哧呼哧吃完一碗,下楼一看,兄妹俩抱着馒头啃呢。
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她忽然发现,自家这俩还挺懂事的,知道馒头已经放了好几天再不吃就得馊了可惜,哪怕是再想吃面也得坚持把馒头吃完,安然索性把酱好的鸭子斩块,给他们一人分了只鸭腿。
本来已经吃饱的人,看着他们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安然也食指大动,跟着啃了好几块。
看见妈妈又跟以前一样能吃下东西,他们就知道,妈妈好啦,不会生病啦。
***
沉痛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新年后,随着1977年春节的到来,宋家的生活才步入正轨——因为,宋致远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从海城回来的,问他这五个月在海城怎么样,是不是大城市太繁华都让他不想回阳城了,可事实只有安然知道,他在京市待了小半年,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惊恐和悲痛中度过。不过,幸好十月份粉碎四个人小团伙后,事情迎来了转机,他现在终究是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原本计划在十月份的数学竞赛复赛也被延后了,说是要延到年后三月,铁蛋倒是很开心,毕竟不用每天被妈妈逼着做数学题了,多好啊。不过,字帖却是少不掉的,每天三页,不是他能用零食贿赂的小猫蛋给他检查了,而是铁面无私的妈妈,笔画稍有不认真就会被揪耳朵。
幸好,付出也有回报,他现在的字已经练得很不错了,至少全班也就廖星月还比他好那么一丢丢吧。
这个春节,神州大地都过得不是那么热闹,安然家也不例外,胡文静两口子去了书城,沈秋霞家老婆婆去世了,不好来串门,也就是石万磊带着俩姑娘来吃过一顿饭,然后安然又带着一家子上贺林华家拜个年,就算过完了。
正月十五那天,一家子提着两瓶西凤酒,几斤花生糖果,以及一只大火腿,就去陈叔家过元宵节。
陈六福还住在市医院宿舍里,但好在包淑英很勤快,把小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安然给他们焊了好几个刘宝英家那样的置物架,大件一收拢,看着就特别舒服了。
他们刚到一会儿,陈进步和杨金凤也来了,还带着三个孩子。大的两个是儿子,铁蛋看见他们就不乐意,小的是闺女,名叫敏丽。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陈爱农一家四口也回来了。
陈爱农就是当年主动跟陈六福断绝关系的闺女,年纪跟安然差不多,孤身一人下乡后在生产队谈了个对象,是当年大队的拖拉机手,又红又专,俩人能成她颇费了点功夫,结婚好几年了只生过一对双胞胎闺女,再加上她的成分问题,可以想见在婆家日子并不好过,所以人看着也有点老态。
安然倒不是以貌取人,毕竟时代所限,当年她要想少受点委屈,少被人找麻烦,断绝关系是最好的方式,只不过对一个父亲来说太残忍。后来在乡下,想要少受点苦只能找个红五类的农民,这也是她的选择问题,安然看她穿着一身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棉袄,唏嘘不已。
这就是当代很多女知青的出路,别的去到北大荒或者其他边疆地区的,想要回趟家真的不容易,她至少就嫁在阳城市乡下,要回来也容易一些。
只不过,偶尔听包淑英说起,陈爱农从没回来过,哪怕那年她和陈六福结婚,特意去乡下告诉她了,她也没回来。
倒是她的丈夫,很会来事儿,估计是早早的打听过,知道宋致远是副厂长,安然是干部,那纸烟都是双手递上的,一口一个“姐夫”,把宋致远搞得不知如何应对……因为他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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