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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燃着暖香,高几上摆着双耳梅瓶,窗棂间小栅栏中种着些杂草,纵然如今天寒地冻,这草也长得绿油油的,一副生机勃发的模样,石宣躺卧在暖榻上百无聊赖,仰头看了看垂在暖榻上的流苏,伸长手去薅了薅,奈何没薅到又一屁股坐回榻上,耳朵听长亭与玉娘这番话,不由得跟着叹口气,语气一低,挑眉轻声唤道,“阿娇阿姐...”长亭“嗯”了一声,石宣扭头看了看门廊。手一摆,小丫鬟们便埋首而去,长亭身边站着的满秀与白春抬眸看了眼长亭的眼色便也跟着出了门去,满秀跨过门槛折身将门掩实了,内堂里的光便跟着暗了下来,石宣抿抿嘴,身形向前探。柳眉微颦。轻声吐气,“黄参将...究竟去了哪里?是去了邕州吗?”
长亭笑了笑,在谋略中长大的姑娘。再不知愁总也有敏锐的洞察力——这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姨母没有告诉你?”长亭声音也放得很轻。
石宣摇头,“我没问,不过,母亲大概也不会告诉我。”石宣眼神一垂。看向摆在身侧的兰草,伸手揪了揪。一揪就把一根兰草叶子揪掉了,石宣轻咳两声赶紧手一甩将兰草叶子一放,神情抱歉将预备开口致歉,长亭却笑起来。“不过是根叶子,没什么了不得。”长亭话一顿,正了话题。再问,“阿宣以为黄参将去了哪里?”
石宣再摇头。想了想,却展眉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阿娇阿姐莫把我当阿宁,阿宁聪明着呢,我脑子不好使,连绣花儿都学不会咧!”石宣歪头,“母亲说,我什么都可以来问阿娇阿姐,阿姐不会害我,更不会不告诉我。”
“姨母没说错。”长亭看着石宣,就像看着平成里的小阿宁,姑嫂关系总归有一天会出现利益冲突,可若如庾氏所想,亦师亦友的关系却比姑嫂关系要牢靠许多,既然庾氏希望她与石宣走到一块儿去,长亭也乐见其成,“阿宣什么都可以问我。”长亭笑一笑,手放在膝上,婉然侧眉,循循善诱,“黄参将去哪儿,压根不重要。”
石宣“嗯?”了一声,语气上扬,眉梢带有不解地看向长亭。
长亭温声缓语,“让符稽以为黄参将去了哪儿,才最要紧。”长亭仰了仰头,侧眸问玉娘,“阿玉,你还记得我在黄参将出行前,送出的那封信笺?”玉娘突然被点到名,微微一愣神,偏头想了想,再点头,“记得啊,送出去了啊,送到平成给长英阿兄。”
长亭点点头,眉目舒展再问石宣,“阿宣,你知道黄参将出城那日,我在何处吗?”
“在城墙上。”石宣语声清脆,“同张黎先生一起,就站在城墙的角楼上,许多庶民和兵士都说看见你了。”
“嗯,没错儿。”长亭微微颔首,再问,“昨日满秀出城去我的嫁妆别院清点物件儿,一来一往整整一天,又抬了三个木匣子回来,此事,阿宣可知?”
这几件事,越来越杂,石宣迟疑片刻,蹙眉点头,“知道...三个很大的木匣子...想遮都遮不住...”
长亭一笑,沉下语声问,“那么,你猜到符稽会怎么想了吗?”
“啊?”石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啊”一声,顿感压力颇大,长亭则神容耐心地看着她,静待其后话,玉娘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熟悉而悲伤,在平成的时候,陆大姑娘集训她、阿宁、满秀,三人当中也就只有年纪最小的阿宁跟得上节奏,她与满秀,一个喝茶装聋,一个埋头装傻...
场景重现,石家小姑娘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
胡玉娘顿时升起来一股尴尬却特异的优越感。
长亭耐心再问一遍,“这么多事情串在一起想,从冀州送到平成,途中要过东市集,人多眼杂,符稽若有心则很容易留意到。我当日在城墙上送行,既然城下的庶民与兵士都看到了,那么没道理符稽留下的桩子看不到。三个木匣子,很大,遮都遮不住,招摇过市,符稽必定也能知道。三件事,足以引导符稽往一个方向去想了。”
石宣快哭了,回过头看玉娘,却看玉娘一副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想哭的尴尬样子,不禁更想哭了。
长亭轻叹,这石家的孩儿怎么是差着生的呢?老大愚钝,老二精明,老三懵懂,老四...长亭看了眼冥思苦想的石宣,还成,总还乐意想一想嘛,长亭又静待半晌,内厢静悄悄的,连带着游廊的风都轻了许多,石宣猛一抬头,大“哦”一声,见长亭眼眸一亮,不觉挺直脊背,先捋清条理再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我觉得是在误导符稽...”
长亭嘴角一翘,示意石宣说下去。
“阿姐给平成送信是求援吗?之后在城墙上送黄参将出军,又好像是监督或者是审视...”石宣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再之后从别院抬嫁妆...这...”
长亭笑了笑,轻轻揉了揉石宣额头,笑着赞扬,“很不错了!”
石宣面上羞赧,埋下头去。
“确实是在误导符稽,而依照符稽的个性,他一定会买账。”长亭柳叶眉微微一挑,语带嘲讽道。
第两百五五章意料之外(中)
第两百五五章意料之外(中)
玉娘别过脸去,算了,她啥都没听懂,算了,不听了,与其自寻烦恼,不若将手松开...
石宣紧蹙眉头,脑子里头乱哄哄的,这三件事儿有关联,啥子都知道,三件事的主角都是阿娇阿姐,一个是送信回娘家,一个是抬嫁妆,一个是送行军队,可这有什么关联呢?从时间来论,送信在最前头,送行军队在中间儿,抬嫁妆回内城在最后...石宣感觉这中间隐隐有一条线的,可她如何都抓不住。
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手指抠着木案桌沿儿,“嘎吱儿嘎吱儿”地响。
长亭笑了笑,轻声缓言道,“阿拓单枪匹马出城,如今在这冀州城中谁会最挂心?当然是我,纵然在外人眼中我嫁过来是被迫的,是父母遗命,可我既然嫁了,已成定局,那我作为阿拓的妻室,与之真真正正休憩相干的人必定只有我。阿拓出城,在邕州生死不知,我必当哀求姨母出兵增援,可任谁皆知一旦冀州出兵,那这里就岌岌可危。”
至此,石宣听懂了,玉娘听懂了,玉娘很激动地点头附和。
长亭一顿之后,看石宣仰面,眸光熠熠,不觉再笑,“所以姨母不会答应出兵。”
石宣身形一伸,张口急于反驳,长亭笑着摆摆手,安抚石宣,“这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如果我们要预备算别人的心理,就必须将自己代入进去,外甥与老巢,你觉得在外人看来,姨母会怎么选?”石宣想了想。慢慢平和下去,长亭又言,“既然姨母不愿出兵,那我身为外甥媳妇会怎么做?”
石宣蹙眉苦想,到底闺阁女儿,嫁人的事儿离她太远。
静思片刻,反倒是玉娘精神一振。高呼一声。“娘家!郡君不答应出兵,所以你只好搬出平成陆氏来压迫!可这是石家的家事,贸然请长英阿兄出兵会导致阿拓遭天下人白眼。所以只有请长英阿兄出面迫使石家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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