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叔的帮助下,几个官差总算找到了一个能够保持微妙平衡的角度,之前爬上去拆尸体的官差去旁边水井旁边洗手,只能换一个人继续。
李平阳觉得有些古怪,仗着自己背靠大树的缘故晃晃悠悠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个模样年轻的官差蹲在一桶水边上努力地洗着两条胳膊:“怎么这么滑啊?”
“什么这么滑?”李平阳从身后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蹲在水桶边的青年。
那人大约是不认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略带疏远地点点头:“敢问夫人是?”
“民女是金吾卫张峒道大人身边的书手。”李平阳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随后便立即询问起那官差,“您刚刚说‘滑’是怎么回事?莫非死尸身上沾到了什么?”
一听到是张峒道身边的人,那年轻官差便放松了神态,举起两条泛着油光的胳膊,颇有些抱怨意味地嘀咕:“刚刚我上去想要解开尸体,没想到一摸上去就摸了一手的油,那麻绳好像在油里面泡过一样,滑不溜秋的。”
“那梯子本来就不稳当,这个套绳黏唧唧的。弄得我手臂上都是油。”说着那官差抵着自己的胳膊肘闻了闻,“好像还是菜籽油呢……真是离谱。”
“用来上吊的绳子上怎么会有油呢?”李平阳也觉得有些古怪,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官差油光浮动的手心到胳膊,“就是要自杀好歹也应该找一根干干净净的绳子啊。”
大约是因为李平阳看起来模样格外好相处,官差也顺着话接了下去:“兴许手边没有其他绳子了呢?只剩下这一根的话,将就点也能用嘛。”
“那这也太将就了呀?吊死在油滋滋的绳子上,听着就好埋汰啊。”李平阳嘀咕了一句,不由得吐槽起来,“还是说这乌江县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传统,要用泡了油的绳子自杀吗?”
“有的。”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入对话,循声望去,就看到杜樾被两名官拆压着从门口走来。
李平阳琢磨了一会那句话的意思,不由得瞪大眼睛:“真有这种传统?”上吊都如此有创意,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没想到的。
杜樾摇摇头,看向屋内那随着木梯上官差的动作而晃晃悠悠的死者的双脚,不由得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意:“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是没有这个问题的,但是既然是家父,那么这也并不奇怪。”
李平阳挠了挠脸,神态越发不解。
“在下方才在门口看了一眼,杜旭上吊用的绳子,正是当日他勒死小妹用的那根麻绳。”杜樾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他蹲下身,惯执笔的手划过那官差胳膊上的油渍,“外面市场上买到的麻绳多半不是很结实,做‘菜人’买卖的一般会自己准备许多绳子,杜家是安排仆人自己来搓麻绳,为了让麻绳能更加结实,就要泡油晒干。”
那官差挠了挠胳膊肘,把手臂浸泡到水里又使劲扣了起来:“这,怎么搓麻绳也不用你教啊?所以这关这根绳子什么事情?”
杜樾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样,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诡异的笑:“这根绳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刚刚从于家村送来了一批‘菜人’,小妹终于受不了,决定和父亲谈清楚,希望他能及早悔悟。否则就要将他的事情告诉官府衙门。”
“当时父亲随手拿起一根用来捆尸体的麻绳,从后面勒死了小妹,我想要阻止,却被打晕关入柴房。”杜樾素日看起来都是很好的性子,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认罪后反而卸下负担本性暴露,总觉得这人越发吓人得很,做什么都是一副轻贱生死的病态。
“我还记得当时那根绳子,就是这样带着湿漉漉的油。后来我才知道,于家村在加工绳子的时候,因为不舍得用菜油荤油,干脆就地取材,用尸油来泡麻绳。跑出来的绳子再把尸体捆好送到杜家。”
那官差好一会说不出话,脸色一点点发白,举着两只手臂手足无措:“你,你是说这个油……”
杜樾随之冷冷一笑。
那差役看起来年纪也就十来岁,看对方那表情不由得一下跌坐在地上,两只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哆哆嗦嗦了好一会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李平阳也被恶心地把手在地砖上擦了擦:“噫……”
里面倒是传来了终于把尸体从房梁上取下来的动静,杜樾背后的官差推了一下他:“快点,进去指认了尸体就赶紧回去待着。说起话来还没完没了了。”
杜樾没有反抗,乖顺地站起身,一边跟着那两人往里走,一边暗自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小声说道:“用捆尸体的绳子杀害亲生女儿的父亲,今日被同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之上,真是报应不爽啊。”
一看尸体终于放了下来,李平阳不由得跟在最后晃进现场,就看见杜旭的尸体已经被抬放在地上,宋主簿和张峒道一左一右地仔细观察着尸体。
李平阳绕过他们向里面走了一些,低头看着已经洒在地上的碎白瓷片,这才蹲下看着面前碎裂的茶盏:“这里面茶水验过毒了吗?”
“方才已经用银针试过,又喂了一些给院里那只狸奴,眼下还活蹦乱跳呢。”
李平阳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一只黑白花大尾巴的狸奴从门外一闪而过,模样倒是矫健健康。
眼见着茶盏中的水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李平阳又把注意点放在了案几上那一小滩摊开的中草药:“桌上那些花是什么时候放在哪里的?那是什么东西?”
这边还没来得及解释,张峒道从背后喊了一声:“许夫人,拿着记事薄过来做下记录。”
李平阳无奈,只能暂时放下桌上那颇为可疑的药材,蹲在张峒道身边拿起细杆毛笔,仔细端详着面前杜旭鲜活的尸体,第一眼就不由得看向他的脖子,只见那青紫色的泪痕上果然浮动着一层光滑的油渍:“这滑腻腻的看着真难受。”
张峒道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记录我说的情况,不要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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