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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莲目光疑虑打量着福公公,问:“即使未醒?我就不能看他么?”
福公公心下也纳闷,为何皇上忽然就转了心思,面上还是只能应付着:“皇上好不容易才入睡,怕有动静会惊醒,里面的奴才们都退出来了呢。”
夕莲垂目想了想,转身回宫了。福公公捏了把汗,又进内殿去回话:“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司马昭颜深深吸了口气,不管心里是多么的想念,他都不敢见她、没面目再见她……卢太后斩钉截铁说她是先皇子嗣,他能有什么办法?即使卢太后在撒谎,他也必须找出谎言的破绽……不然,难道真要叫她姐姐么?
琴儿神色担忧,将福公公拉到一旁问:“皇上究竟怎么了?”
福公公摇头答道:“老奴也纳闷呢,好不容易皇后被放出来了,皇上怎么不见呢?”
“莫非他们生了芥蒂?”
福公公道:“之前还一直好好的,或许是皇上忧伤过度,劳烦琴妃娘娘好好照料了。等皇上心情好些,他们自然也就好了。”
西太后出殡的日子恰好是清明,夕莲穿着孝服上辇车时,几日未见的司马昭颜已在车上,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形容枯槁。夕莲心里头还有气,求见了几次,都被福公公挡了下来,枉她辛苦帮他处理奏章,他就以这种冷漠的态度答谢么?
天色阴沉,微风。
司马昭颜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连视线都纹丝不动。很多次,他闻见那种氤氲在四周熟悉的莲花香气,很想侧头看她一眼,可是他害怕,他怕看一眼之后就会想看第二眼,人总是贪得无厌的。
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御街,百姓夹道表哀思,但司马昭颜还是能听见刺耳的议论声,他们叫他白痴皇帝,他的子民叫他白痴皇帝呵……他胸前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毕露,夕莲察觉到他的异常,正探身想要询问,昭颜口中骤然喷出一口鲜血,夕莲吓得面色煞白,惊叫道:“皇上!司马昭颜!福公公,御医!御医快来啊!”
他望着苍白孝服上猩红的血迹,紧蹙的眉渐渐舒展了,母后是被逼死的、他也迟早会被逼死吧?四周的一切忽然变的安静,他转头看她,看她苍白的面容、含泪的眼眶,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的狐狸精、终于学会心疼了……
“是气急攻心,皇上心中郁结太多……”太医捋捋胡须,叹道,“唉……福公公,怎么短短几日,病成这个样子?或许是太后娘娘的突然辞世,对皇上打击太大了。”
福公公愁容满面,摇头说:“不单单是太后的事……”他明知道和皇后有关,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夕莲立在不远处,见太医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问:“皇上怎样了?”
“心肺受创,主要还是气理不顺,先调理一个月试试。还请皇后娘娘多多开导皇上,为皇上排忧解难、消除郁结。”
夕莲一面应着,一面思量,难道是自己在天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韦娘说西太后突染恶疾,不治身亡。莫非这就是他的病根?
琴儿髻上只别了朵白菊花,看上去反而比平日穿金戴银的多了几分灵气。夕莲靠在床沿睡着了,琴儿蹑手蹑脚走去为她披了条薄衾。却发现司马昭颜正痴迷地望着夕莲的侧脸,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动静。
琴儿刹那间明白了什么,赶紧退了出去找福公公。皇上如此反常,一定与皇后有关。自从皇上拒绝见皇后,就开始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他从前总是云淡风轻的,不会有这么沉的心事。
根据琴儿的推测,福公公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问题的症结还是在太后那里。皇上去见太后那日,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只是在外面守着,隐约听见争吵,还有耳光的声音。不会是因为东太后的一耳光导致皇上态度的剧变,应该是与谈话内容有关系。
夕莲揉揉眼睛,浑身酸痛难受,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的薄衾滑落在地上,她本想弯身去捡,胳膊却被绊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司马昭颜的右手紧紧箍在她光洁的小臂上,那位置,恰好点了颗假的守宫砂。夕莲有点做贼心虚,使劲掰开他的手,抽出胳膊看了看,朱砂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水化开了。
昭颜被弄醒了,夕莲慌张放下宽袖,起身叫道:“皇上醒了!汤药呢?”
听见她清朗悦耳的声音,他狠不下心来叫她走,只是接过碗一饮而尽,而后又背过身去躺着。夕莲眉头蹙起,他这是什么意思?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她一口气堵得慌,愤然离去。就算他伤心,怎么能迁怒到别人身上呢?越想越不甘,夕莲上了辇车大声喊:“回德阳宫!”他在文阳宫住着更好,自己一个人住德阳宫便乐得逍遥了,再也不来看他,再也不来了!
福公公见皇后离去时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这两口子,何时才能让他放心呢……他进了内殿去,又赔上一副笑脸对司马昭颜说:“皇上,皇后这是怎么了?”
昭颜斜斜倚在床上,唇角似笑一般向上弯起。多可笑,他竟懦弱得不敢看她一眼。
福公公心急如焚,大胆对司马昭颜说:“皇上,那日太后娘娘究竟说了什么?不管是什么,皇上尽可交给老奴去处理啊!奴才十岁进宫,伺候大褚三代国君,见过的怪事难题数不胜数,只要皇上肯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老奴就是绞尽脑汁也会替皇上分忧……”
司马昭颜的视线骤然锁在福公公身上,他怎么没想到,身边还有个老谋深算的心腹啊!父皇的事情,他应当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朝福公公努努嘴,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方才开启了紧闭多时的唇,发出嘶哑的声音:“卢太后、她……当年的孩子……死了?”
福公公诧异答道:“当年娘娘是难产,胎儿生下来就死了,是名男婴。”
“男婴?”司马昭颜摇摇头说,“肯定不是。”
福公公回忆半晌,说道:“若当时的男婴存活了,恐怕就会被立为储君……因此奴才记得清楚,先皇大发雷霆,处死了当时与这事有关的一干人等。一个月后皇上出生了,先皇才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东太后说夕莲是她的女儿,她为何要撒谎?好似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司马昭颜躬下身子用力咳嗽,福公公立即上前替他抚顺了气息,轻声道:“皇上,太后究竟说什么了?您这么憋在心里,不是办法呀……”
司马昭颜望着福公公布满褶皱的慈祥面容,眼里忽然涌出积攒多年的泪水,哽咽道:“她说夕莲……是先皇子嗣,是我、姐姐……”多少年了,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福公公胸前尽情呜咽,不用顾忌谁看见他浊黄的眼泪、不用担心谁听见他鬼叫般的哭声。
福公公被震惊了,先皇子嗣?回想起来,卢太后确是许多疑点,不过是先皇当时根本不想去查她而已。他一面轻抚昭颜,一面安慰道:“皇上,别怕,老奴去查,十几年前的事,也不难……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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