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天的生活总算又步入了正轨,夏雪与他和好后,再不敢提要谢煜参加婚礼的事,而因着与夏家父母的隔阂,若非夏雪要求,谢锦天几乎不上门,转而大大方方地又开始去易杨那儿消磨。
自上回的“推心置腹”之后,易杨对他的冷淡似乎有了些许消解。在借着机会“顺路”送易杨回家,确定樊逸舟并未与他同居后,谢锦天便肆无忌惮地出入易杨的租屋,觍着脸蹭饭。
年关将近,他却跑得愈加勤快。在夏雪出现之前的春节,两人除了大年夜回家吃顿饭以外,几乎都是一起过的。即便只有大年夜,也没有一次是不闹心的。易杨习惯在桌前多摆一副碗筷,谢锦天则是借着大扫除的名义尽可能地抹去所有他母亲悄悄保留的属于他父亲的痕迹,可想而知,两位母亲对于儿子执着着“寻晦气”的行为会作何反应。
然而熬过这一晚,初一背起行囊踏着满地红屑出门时,便又是焕然一新的一年。
他们总是约在学校附近的人造景观见面。那池塘的水一年比一年少,却总针扎着剩那么一点,象征性地结了薄薄一层冰,被附近的孩子拿石子砸出好些个洞来。易杨便总是数着那些洞坐在褪了色的用修正液涂满字的八角亭里等着谢锦天的道来。
他们的旅行,向来都是易杨负责规划路线,谢锦天负责跑腿买票。谢锦天之前总骗易杨说郑欣认识人,买车票、门票可以打折或者不花钱,实则他是想替易杨省钱,他见不得易杨为了和他旅行一次辛辛苦苦打大半年的工。但易杨也不傻,几次以后就发现了端倪,难得和谢锦天红了脸,谢锦天也只好收下他那份钱。
“我说你!有必要和我算那么清楚?”谢锦天总忍不住抱怨。
易杨不答,在他心里,欠喜欢的人一分一厘都不行,他与他两不相欠,那才是平等的、纯粹的感情。
大过年的,什么景点都人山人海,即便不是景点,也热闹得让人烦躁,但只要和易杨一起,谢锦天便觉着清净——心上的清净。
“照这么下去,能把全国给兜遍了!”谢锦天时常在回来的路上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地说着。
在当时的认知里,他是年年要和易杨一起过的。即便以后成了家,也要两家凑在一起,带着孩子一起旅行。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易杨,而易杨脸上浅淡的笑就此消散了。
“怎么?”谢锦天有些莫名地看着忽然扭头看向窗外的易杨,窗户映出的脸面,填满了倒退的景色,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那表情的意味。
“那亭子总要拆的吧?”
“嗯……是说要拆来着……”谢锦天对于易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到十分困惑。
拆了又怎样?那无人维护的破旧的景观,是该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易杨后来没有再说什么,可不知怎么的,近日谢锦天却常常梦到那日的情形。
“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论,记得住的梦都是有意义的,你说,怎么我总梦到那段?”这一日,吃着饭,谢锦天便提了起来,“那亭子拆了吧?”
“不清楚……”易杨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菜。
“你当时想说什么?拆了又怎样?”
易杨没有回答,可他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说着——“拆了以后,我要去哪里等你呢?”
这份感情,已经无处可去了。
贯胸国
今年过年,谢锦天根本就没回去,因着从阿姨郑欣那儿得知的关于父母那辈的事。虽然是易杨的母亲有错在先,但自己的母亲也太过泼辣,就因着她找上门去,弄得邻里街坊都知道了这丑事,这才间接导致了易杨父亲的悲剧。而这偿还的责任,自然分摊到了身为谢家人的谢锦天身上,让他觉着面对易杨少了些从前的底气。易杨却似乎并不将上一辈的恩怨放在心上,自上回扫墓之后,他再没提过这事,而这更让谢锦天有种无地自容的憋屈感。
而最近,他的记忆力也更为差强人意,比如他想不起书架上为何少了几本书,也想不起为何茶几底下有一包模型碎片。这或许需要一场旅行便能治愈,他最近确实积压了不少心事,而能给他清净的,只有易杨。
他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偏偏串联起他人生轨迹的每个重要节点。易杨就像是空气,时常让谢锦天忘记他的存在,却又偏偏离不了他。
在去易杨家的路上,谢锦天已经开始考虑旅行的目的地,既然是他提议的,不如这一次就由他来规划。可去哪里好呢?最好风景优美又有些人文景观的。谢锦天想了半天,觉得昆明不错,但又怕那里景点人山人海的。看来要玩得尽心,还是得静下心来做一番功课。
就这般兴致勃勃地想着到了易杨家门口,可谢锦天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门里的除了易杨,还有另一张他不愿见到的脸面。
“这么巧?”樊逸舟似笑非笑地站在易杨身后。
他分明与易杨保持着一段距离,可在谢锦天眼中,却好似粘着贴着紧紧依附着,来嘲笑他的孤立。谢锦天的话就此哽在了喉头,往下咽了,便又堵在心口。这不上不下的一口气眼看是顺不过来了,谢锦天却又不愿就此离去,好似这便是丧家犬的姿态,将之前那些义正言辞的“不介意”都拖累成了谎言。
“总往这里跑,倒第一次见你。”谢锦天微笑着回敬道。
自顾自地往里走,却发现他惯常穿的拖鞋已经给樊逸舟穿了去,易杨家不常来人,这双拖鞋便是他专属的了。而现在,他唯有穿上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对鞋套,这罩了一层的距离便是主客之分。再往里走,客厅里竟是开了空调,谢锦天怕热,平日里他来,易杨都宁可自己多穿些。然而这些他习以为常的“体贴”,都因着樊逸舟的道来而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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