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一空法师正在念经超度,不知能否多算一人?”
男子清浅的声音再次响起,配上那张清冷淡泊面容,倒像是云游至此的修行者、一时兴起叩响山门。
可他身后那青衣侍卫,举止步伐中却透出一丝咄咄逼人来,杀气似乎比平日更甚。
“主子已接连赶了半月的路,未入城中便马不停蹄地到了你这。你莫要往日一般婆婆妈妈,若是耽搁了......”
“未翔。”
男子轻唤一声,那青衣侍卫只得气哼哼地闭了嘴。
一空定了定神,轻轻挥了挥手将两个小沙弥派了出去。
“烛鱼,你与瓶儿在大殿外守着,不要让旁人进来。”
两人应声退下,挑了灯笼去偏殿守着了。
男子瞧一眼自己身后的人,虽未开口但意味已明。青衣侍卫看一眼一空,转身便消失在屋脊飞檐之间。
“深夜造访,还望法师不要见怪。”
男子嘴上客气,却根本没有行礼赔罪的意思,只淡淡打量眼前这和尚,目光最终落在对方那趿拉着一半的鞋子上。
一空有所察觉,将那只脚往后藏了藏。随后抬起半边眉毛,便瞥见对方身上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玄色黻衣。
九色缠枝纹张牙舞爪地绣满了身,在酥油灯映出的火光下,游走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来,令人目不敢直视。
“小僧不敢,只是不知小僧今日见的是钟离公子,还是......”
夙未瞧那狡猾和尚一眼,偏不给他答案,只挥一挥袖子、径自迈入大殿深处。
大殿正中那坐皱了的蒲团还未收拾,周围乱七八糟地散着些经卷和油布,最抢眼的还是那已经褪了色的红漆木匣子,那是大殿上供着的香火台,如今已被拆开,当中的碎银铜板摊了一地,似乎方才有人在这清点过。
当真是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庙,竟要住持每日亲自清点香火钱。
一空已后脚跟了过来,留意到对方玩味的目光,竟还能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将那匣子收好,仿佛那当中并非铜臭之物,而是些流传已久的至上法宝。
三两下收拾完毕,他又从那叠成宝塔状的油灯中随意取了一盏端在手上。
“公子请在此处稍等片刻。”
说完一空便钻进那经幡之后,片刻过后抬着一张眼熟的小案又钻出头来,将那案子正对佛像摆在蒲团旁,自己席地而坐,将唯一的蒲团用手抚平,推到男子面前。
男子盯着那蒲团,一时没有动作。
“今日为何不请我进内殿坐坐了?”
一空依旧笑眯眯的样子,状似随意地指了指身后慈眉低垂的大佛:“内殿瞧不见这尊佛像,小僧......”
男子细长的眼微微挑起:“你怕了?”
一空终于顿了顿,诚实地叹出一口气来。
“按例公子每月都要来寺里一趟的,如今因碧疆一事耽搁数月,小僧有些心生惶恐啊。”
男子终于决定放过他,轻巧落坐那蒲团之上,打坐的姿势竟瞧着比一空还要老练不少。
“佛门出身,竟也惊惧无妄之事。”
和尚对这令人吃瘪的说话方式显然早已习惯,将坐在炭盆上烧得正好的铜壶取下,心平气和地斟上两杯茶。
“小僧只是遵从师父的遗愿,尽心做好分内之事,唯恐疏漏不查、酿下隐患。”
夙未指尖轻点小案上的如兽眼一般的琥珀色木纹,那是上等迦南木料经年摩擦才会有的色泽。衬得其上的紫砂茶杯同那只漆黑的降魔杵一样乌漆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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