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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牵了淼淼的手让淼淼与秦娘子行礼:“你教了淼淼这些时日,又替许宁分担了许多庶务,我们全家只有感激你的,切切莫要再说那些见外的话,来日回京,必要来见我们。”
淼淼今日仍是一身青绸短褂月白百褶裙,梳着双鬟扎着碧玉环丝绦,行礼之时规矩严整,大人说话之时也不插嘴,待到宝如让她行礼才上前说话则必叉手行礼,却一个字不多说,显然这些日子卢娘子下了些功夫,家里虽然仍是活泼泼的,尤其在父亲面前犹如一个小魔头,在外头却是循规蹈矩得很,秦娘子扶了她并不肯受她的礼,笑了下才要说话眼圈却红了:“姐儿来日是个有造化的,只望你不要忘了秦宛便好了。”
淼淼第一次送别,看到秦娘子这般,睫毛一眨,扑簌簌地眼泪落了下来,之前绷得好好的规矩也忘了,直接扑入了秦娘子的怀中,小声抽噎起来:“我喜欢你制的香,还有你说要教我习簪花帖的,说要给我找好字帖的……你为什么要走……留在京城和以前一样不好么?每天想做甚么就做甚么,不是很欢喜么?”
卢娘子在一旁也红了眼圈,到底和秦娘子自幼的情分,也有些哽咽道:“她是享福去呢,这是个好归宿,这孩子,哭什么,快让你师傅开开心心的上路,今后一帆风顺,顺顺利利。”
一席话说得在场几个人都鼻子微酸,
秦娘子被这孩子气的话也逗红了眼圈,勉强笑道:“字帖这里就有个行家,你看到这位柳娘子没?教坊中能被称为大家的,多多少少总有几分绝活,你莫要看不起我们这些教坊出身的,没有父母家世靠着,只得自己挣扎出头,她在写字上可有秘不传人的绝技,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字帖,叫她给你拓几本来。”
柳大家慌忙笑道:“怎敢在探花门前班门弄斧?小姐若是看得上,我回去便遣人送些字帖去便好了。”
说了几句闲话,送了程仪,才将秦娘子送上船去,挥手作别。
淼淼一直伏在宝如肩头,将宝如肩头的衣服都打湿了,宝如失笑道:“好了好了,怎就伤心成这样了,平日里那样大大咧咧的,将来若是嫁人要离开爹娘,可怎么是好。”
淼淼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才不嫁人,我要永远和阿爹阿娘在一起。”
一时几个大人都笑起来,卢娘子取笑道:“可见还是孩子话,咱们都给记着,来日你嫁人的时候,得翻出来说说。”
宝如抱着埋着头不说话的淼淼心软开解道:“不是说要字帖?趁着柳大家还没走,和她说说想要甚么字帖?”
淼淼抬了头,两只眼睛红肿着看向柳大家,柳大家看着她面露慈爱,温和道:“我有《九成宫》、《多宝塔》、《寿春堂》的,你喜欢哪一个的?”
淼淼含含糊糊道:“我都想看看。”
柳大家笑了下道:“那我迟些派人送到府上。”
宝如连忙道:“送些普通的便好了,万不敢让柳大家破费。”
柳大家含笑:“我们手里又能有甚么好东西了,不过都是些市面上都有的,有一些难得的是我自己临的,若不嫌弃,我也一起给您送过来。”
卢娘子点头笑道:“我听秦娘子说过,说您擅临字,不管什么字,只看一次,便能临个七八分相似,若是给您多一些时间,几能乱真。”
柳大家脸上有些尴尬,笑道:“秦娘子谬赞夸大了,着实不曾有这等才华。”
卢娘子微笑也不再说,一时众人分手,宝如看卢娘子一个人前来,忙道:“你住在西坊那边吧?我们送你回去吧?正好马车趁便。”
卢娘子也不矫情,只道:“那就劳烦了。”便上了宝如的车,宝如问:“卢先生,那位柳大家真的能模仿别人字迹?”卢娘子笑了下道:“她大概不想宣扬,我也是听秦娘子提过一次。”
宝如奇道:“为何不肯宣扬?”
卢娘子道:“若是男子无妨,身为女子,有这种绝技自然不好宣扬,一是少不得有些造赝品的人重金找上去做假书画古董的,教坊中人,哪有手头不紧张的时候?难免做过一件两件,岂敢大肆宣扬。再者她们都是伺候贵人的,若是被人知道有这等绝技,岂有不防的?因此倒是不宣扬的好,我适才也没想到这一节,看她不欲宣扬,才想起来,只怕是这两种缘由。”
宝如也只是付之一笑,心想着市井多奇人,秦娘子说得对,比不得家世,少不得自己努力,闺阁女子这些技艺不过是点缀,市井女子却是要靠这些吃饭,正说着闲话便到了卢娘子住的地方,宝如与淼淼亲自下了车送她入屋,却是为了以身作则,从小给淼淼立个尊师重教的榜样,卢娘子知道她的意思,也并不忸怩,安受了淼淼的礼。
从卢娘子住的西坊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处戏园子,吹打十分热闹,淼淼好奇极了,掀了帘子往外看,却正好看到一认识的人,好奇道:“阿娘,你看,是卫三奶奶,上次宴会我们见过的。”
宝如看出去,果然看到宋晓菡正下了车,显然也注意到这里的目光,看了过来,一眼看到淼淼,笑了下,扬了扬手,转头对旁边跟着的小厮交代了几句,那小厮便跑了过来传话道:“我们家三奶奶说今儿在戏园子里包了雅座,偏偏约的姐妹没有来,请夫人若是无事,可一同看看戏,今儿点的戏目是《花木兰》,也很合适孩子看的。”
淼淼不由十分渴望地看向宝如,宝如失笑道:“也好,和你们三奶奶说,多谢了,我们这就下车。”
一行几人进了楼上雅座,铺陈十分华丽,两人挨着坐下,宝如看宋晓菡穿着一身藕荷广袖双丝绫外衫,里头趁着桃红色锦衣,下头系着柳绿宽松百褶长裙,挽着抛家髻,一侧佩着一朵宝光晶莹的宝石花,当中的红宝石约有鸽蛋大,十分珍贵,整个人打扮得华丽贵气,眉目间也并不见抑郁,一见她便笑:“原约了庆国公府上的袁四奶奶的,结果她家里有客来不了,这戏难得今儿阮清桐亲自唱的,不来可惜,索性自己来了,正好遇到您,一起看戏也算有个伴儿。”宝如点头赞道:“你这看来心情不错,家里事打点好了?”
宋晓菡呵呵冷笑一声,眉目间带了一丝忿恨,看了眼淼淼正目不转睛看着下头,戏还没开场,场上锣鼓喧闹,是一些学徒小角色扮着小猴子正在上蹿下跳满场翻着筋斗吸引人,并不在意她们说话。便悄悄对宝如说道:“到底是亲娘,那事儿没多久便被婆婆看出来了,逼着问了实情,又来问我知道了为何不报,我哭了一场说为了三郎的前程,我又能做什么,婆婆怒气冲冲跑去安阳公主府闹了一场,偃旗息鼓的回来,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既不敢让公公知道,公公性子爆烈,一贯看不顺眼三郎,若是知道此事只怕要打死三郎,被宁国公知道更不得了,也不敢闹进宫里去让太后做主,太皇太后已不在了,太后不过是皇嫂,哪里压得住安阳公主?不过白白丢的是自己亲儿子的脸,在官家面前也没了体面,只得装病拘着三郎在家不许出门,又骂我说我拢不住丈夫的心,她自己的儿子!她都管教不住!倒来赖我!我也不管了,哭着说要回娘家评理去,大不了和离!她又软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和三郎都只敬着我,再不敢叫我立规矩,也不拿从前那些甚么宫里的规矩来压我了,略有些不耐便要拿宫里的女官来教我,如今倒是看这宫里规矩教出来的好长辈,好贵女!呵呵,亏我还一心为着三郎前程着想,如今我算看明白了,三郎这是风流根儿,断不了了,男人都这样,便是村头俗夫,多收个三五斗,也还要纳个妾呢,更何况三郎这般才貌,亲娘都管不了她,我又何苦来哉?倒不如自己自在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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