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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接过貂裘,抬头面上含笑正要说话,却忽然看到宝如立在一侧,大腹便便,脸上神情滞了滞,复又含笑道:“我当时也并未想太多……这里血污满地,还请贵眷先离了这里吧?”
裴瑄转头看到宝如,啊了一声道:“竟是让夫人久等了,我看到事情危急,忍不住出手阻了一阻,这里污浊肮脏,还请夫人上车。”一边匆匆看了看天色,与那女子拱手道:“这位娘子先请了,裴某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宝如在裴瑄护送下上了车,从窗口看出去,看到那名女子仍站在路旁一侧目送车子,那貂裘并未披上,而是交给了身后的仆妇捧着,神情十分怅然,天空有一点点雪粒纷纷落下,那女子纤弱身形仿佛将随风而去。
宝如上了车便一直沉默,想起前一世的某一个上元夜,许宁回来和家里说过一件事:在街市上看到一名女子勇救一素不相识的孩童与惊马蹄下,那女子后来半边身子为惊马所踏,臂骨断折,他路过不忍,送了那女子前去医馆医治。
后来又有一日,他回来十分惊诧对她说,原来那名女子,正是孀居在家的永安长公主。
第85章美人如玉
一直到了庆丰楼与众人会合,华灯初上,宝如虽然言笑晏晏,心情却十分复杂。永安长公主虽然许宁一直力辩与她并无瓜葛,但因有那一段英雄救美的过往,她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后来有次与罗氏争吵,罗氏有次脱口而出我家许宁连公主都可以娶的,只有你还整日里不知足嫌东嫌西恁不知足!
后来许宁问罪后,听说她入了空门,她更是心里疑心着到底是如何的高山流水知音情分,才能让她在他死后遁入空门。
重生后长公主与殉情的柳大家,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难以拔除,虽然如今贪图一时安逸,与许宁又重新做了恩爱夫妻,却到底意难平,无论如何找不到当初那倾心相待的初心。
她心有些乱,却也一时理不清楚。
眼看良宵华灯,处处宝马香车,珠塔通天,莲花满地,四处都有丝竹歌声吟啸声起,旁边银娘与小荷一直在抱着孩子们指点欢笑,裴瑄则与秦娘子、唐远在一旁饮酒吃菜,说着一些蜀地的趣事,说到痛快时,拍案叫绝,秦娘子饮酒到了酣时,面如红霞,则手里持了一双玉版边拍边就着窗边高歌起来,声遏云霄,十分动听,唱着唱着却又落下泪来,拍着裴瑄的肩膀大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好儿郎莫要辜负了美人恩啊!”
裴瑄也喝了些酒,脸上通红道:“你莫要又乱点鸳鸯谱,我才不要成亲。”
秦娘子道:“我与你说一个故事,那一年我被没入教坊,我那自幼定亲的未婚夫跑来教坊找我,说要我跟他走,他定会好好待我。”
宝如前世从未听过秦娘子说过这话,十分吃惊转过头来看秦娘子,秦娘子媚眼如丝道:“我问他,他的前程不要了?他说没关系,先安置好我,将来再和家里人慢慢说。”
裴瑄也问:“后来呢?你和他走了没?”
秦娘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当时没有和他走,还骂他想让我当妾,待我不真心,叫他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来见我。我把他骂走后,整整哭了一晚上,我怕毁了他前程呀!他好好的世家出身,前程光明,怎么能毁在我手里。”
裴瑄叹了口气:“那你也是为了他好,求仁得仁,既然做了就莫要后悔。”
秦娘子满眼通红:“我后悔啊,我每一天都后悔,想着若是那一夜我们走了,又怎么样?就算他做不成官,举不成业,我们未必不能是恩爱夫妻,我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次?”
一旁银娘也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娘子笑:“他啊,当了官儿,偶尔应酬也会召妓,却从来没有召过我,那以后我们一次都没有见过面,只听说他成了婚,生了子,他人生美满如花团锦簇,却没有我,我为什么不自私一次?我和他走有千百种可能,他可能会半途弃捐,也可能我们终究反目,可是我们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种可能,是相亲相爱美满的一生?曾经有一个人那样真心待我,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我为什么不大胆试一次?”
众人皆默然,许久以后宝如长叹一声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秦娘子一拍桌子,想是被宝如引发,忽然又宛然清歌起来,歌声亮折清圆,凄心动魄,正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唱到“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时,已潸然泪下,又唱到“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时,哽咽不成声,俯首击节,声音哀婉。
一旁淼淼只是好奇地看着她,被银娘逗着看走马灯去了,宝如看下下头灯火茫茫,想到前一世许宁与自己迥然不同的结局,以及这一世茫然不知的前世,随时一个小小的改动,就有可能将自己以及他人的命运完全翻天覆地,为她歌声所伤,不由也觉得心里酸涩起来。
裴瑄在一旁看她难过,到底是孕妇,不免有些担心,不由拍掌说些别的话来开解道:“秦娘子唱得果然好,你们看这下头都有好些人驻足停留听这歌声。”
宝如低头去看,却被一对身影吸引了目光,她戳了戳裴瑄:“你看那个是不是孟大人?”
裴瑄一看,忍不住笑:“果然是,居然也带着个女娘,那女娘竟然还带着幂离,这年头谁还戴这前朝的东西呢,大概长得实在漂亮,怕人看去。”
宝如抿了抿嘴,看那女子手里提着盏鸳鸯灯,身形袅娜,明明就是那柳大家,却不知前世那柳大家到底是为何撞死在许宁墓碑前,她又看了眼裴瑄,这男儿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今夜那长公主眼见也是有些心折,她只不信前一世喜欢许宁的人立时便会改了人,那长公主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救了她便随意倾心?难道果然前一世她们果真与许宁并无瓜葛?
再说宋晓菡,这一世也没有选择许宁。她深深地迷惑在命运的不可知中。
有个小荷却道:“我看秦娘子若是唱歌收钱能收好多哩,你看那个穿得很好的男人,站在那里听了好久了。”
银娘忙追问:“是哪个?”
小荷指点道:“你看那一个穿蓝袍的,腰上带着玉鱼的,看起来就穿得好气派。”
宝如看过去,触上那男子目光,那男子应有三十许了,蓄着短须,衣着华丽雍容,头上纱帽镶着玉石,他微微侧耳,的确是一副听歌的样子,因着四处灯火通明,她目力甚好,看到那男子面容,却吃惊了一下,只觉得十分面熟,回忆了许久,依稀想起似乎前世曾来府上拜访过许宁的,想必大小也是个官儿。
那男子显然发现她们在指点于他,终于转头离开了。
这时候秦娘子也已扑倒在桌子上,显然醉得不轻,银娘嗳呀呀地叫:“这可喝多了,一会儿怎么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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