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却摇了摇头,在她发脾气之前抢先道:“大城……好吃!随便点!”城池够大,饭食才丰富、才好吃!而且他说了,自助放题无限量!千岁不气了,一把将他拎到马背上,用力一拍马股:“驾,快跑!”马蹄得得响,穿过狭窄的江边渔市之后,栗马沿着主路加快了速度。翠澜江东岸是沃野千里,连个小山包都不好找,道路亦是平坦笔直,绝不像大江西侧的山路那么崎岖难行。所以两个时辰后,男孩就抵达了拢沙界最繁华的大城之一,云城。夜幕早就降临,云城的西大门依旧灯火通明,有大量人马进出。云城没有宵禁,是个标准的不夜城。男孩初见十丈高的城门楼时,就震撼了一把,待走进西大门后,更是久久不能言语。鳞次栉比的房屋、高低错落的建筑,在夜里只浓缩为厚重的黑影,显不出棱角和身段,可是透窗而出的灯光曝露了这个城市的繁华。男孩往西大门一站,就能望见万家灯火,闪烁又恒久、璀璨却温柔,如同天上星河倒映人间。也倒映在男孩眼中。这个刹那,他屏住了呼吸。许久,他才挤出一个音节,终于字正腔圆:“美!”“这就算美了?乡巴佬!”千岁嗤之以鼻,“你是没见过……”话未说完,男孩后头的两个男子不耐烦道:“走不走了?不走别挡道儿!”他刚进城门就站在原地发呆,挡住了其他人的路。男孩这才如梦方醒,牵着马儿往前走去,青石板路面干净平整又宽敞,至少可以容下十马并驾。就连马蹄踏在路面的滴跶声,都是那般清脆悦耳。如果他不曾拿到木铃铛,如果他不曾一路逃亡,如果他不曾经历那许多危险,他会以为小小的黟城就是整个天下。眼前这般盛景,甚至不会在他梦中出现。“还没走到酒楼就开始流口水了?”千岁满面鄙视,“出息!”男孩见识了这个城市的庞大壮观,她却嗅到了纸醉金迷的气味,就和从前呆过的许多大城一样。哦对,还有饭菜的香气。她轻轻嗅了两下,用力一拍男孩肩膀:“快走,我饿了!”云城的主街很气派,名字更气派——天街。这个城市规划得很方正,从西城门笔直往东,就通往整个云城的核心区域。因此街道两边的建筑越来越高、越来越精美,门面越来越气派。就连檐下的灯笼,也是越来越明亮。男孩正好经过一家酒楼,足有三层楼高,烫金的招牌在灯光下明晃晃地还能闪瞎人眼。酒楼门口,门庭若市。“福寿居。”千岁一字一字念出了招牌名,漂亮的凤眼眯成了月芽儿,“我们进去大吃一顿吧!”她闻到味儿了,麻油、老酒,还有大火热锅快炒的烟气。红尘浊世太无趣,也只有这一口值得她挂念啊。就在她的满脸期待中,男孩牵着栗马从人家门脸儿前方走了过去。得得,得得,毫不停留。“喂!”莫说停下脚步了,他头都不回。千岁怒了,柳眉倒竖:“为什么不进去!”方才在翠澜江畔,他明明说了随便点随便吃!男孩依旧惜字如金:“贵!”在这吃顿饭,得烧掉多少银子啊?他们口袋里的钱有限,得紧着花。“贵你妹!”千岁的纤纤玉指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你个小骗子!”无论她怎样狂暴,男孩依旧坚定地往前走,路过一家又一家金碧辉煌的饭馆酒楼,但就是目不斜视。这一走,就是好几里路。千岁有心吃顿好的,可她无法远离木铃铛,也就只能被动跟在男孩左右。终于,路两边的铺子越来越小,灯火也不再那般密集。天街上最繁华的路段,已被他们抛在身后。千岁坐在马背上沉着脸,一声不吭。男孩始终留神观察四周,这时突然往侧前方一指:“次换。”次换!咬音不准,但千岁还是能听出他想说的是“吃饭”,俏面一下凝出寒霜来:“不去!”男孩所指的方向甚至不是大道,而是次街。手机端离街口不远处有家饭馆,铺面就是两扇门那么大,檐下挂着两串红灯笼。灯笼上有字儿,连起来读就是:春及堂。名字不错,就是门脸儿太不起眼。当然男孩不识几个大字,也认不得它的高雅。他选这里,只不过因为进出的客人很多,看得出生意兴隆。这里远离主街,外乡客来得少,生意却还这么好,大概是本地人捧场。男孩知道,黟城也有许多熟客喜爱的饭馆都藏在偏街里弄,甚至只在自家小院摆三两张桌子,可偏是这样的苍蝇馆子一开就是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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