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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惊奇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嘲讽般地眨眨眼,又继续向前走。我从没受过如此挑衅,心里骂道:呸!别给你脸你不要脸。
此时大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拎着菜篮或带着小孩的上班族正在回家。丁丁铛铛的自行车铃此起彼伏,还伴随着儿童的笑闹声;街灯也亮起来了,远处高楼大厦的空隙里还有一群鸽子在飞翔。骆海庭不知在想什么,和所有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一样,他若有所思地走着,只是他走的并不匆忙,显出几分孤单。我叹了口气,又骂:他妈的,算我倒霉!
我调头走向原本不想走的方向。
第七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在他身后,反正他赌气没有回头,一直在瞎逛。他走过夜市,走过江桥,走过公园,最后来到一个空荡荡的篮球场,他回过头来,喘着气,大声说到:“你跟着我干什么?我是个变态,我不要脸,但我不会自杀的;你以为你是学生会主席,就可以关心群众吗?我是同性恋!同性恋啊!你不怕我朝你吐唾沫,让你得爱滋!你滚啊,滚啊!我不稀罕你假惺惺地来装知心姐姐知心哥哥的胡说八道,我最他妈讨厌你这样,滚!”
我远远地望着他,看见一个在黑暗的天空下斥责着我的、哭泣的男孩子。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在不远的前方怒视着,呼喊着。然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象他一样这么真挚,真切,真到流泪。我好象也曾想象他这样骂人,但我不知道我要骂谁,又为什么要骂。
“你瞧不起我,哼,没关系……我骆海庭不是缺了谁就活不了。我有胆量跟你说我爱你三个字,就说明我还是个男人,我光明磊落,我爱谁谁也管不着!你也用不着害怕,我还没和你上过床呢,嘿嘿……我不会到处去臭你的,再说了,你李大主席是什么人物啊?我算个什么东西,敢去纠缠您?我他妈真蠢。”
也许是酒精在燃烧他的心脏,他越说越脸越红,也越来越激动,连我都为他觉得愉快。我还看到听到他的白衬衫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声声呜咽,那不言自明的悲伤在空气中蔓延、沸腾起来。他蹲下,双手抱头,渐渐不出声了。
“你好怪啊,你的脑筋有问题。”我走到他身旁,平静地说。他抬头,不屑地啐了一口,又低下头。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地方,哭天喊地的,你几岁了?OK,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我也蹲在他身旁,并且我觉得我说话的口气好象黄文英。
“我认识你不到一星期,您大画家突然就说您爱我,拜托,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我只谈过一次恋爱,没经验的!”
“唉,是不是你们搞艺术的都流行这个呢?小帅哥?”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好吧?”
“不用你管!”他还是不看我。
我把住他的肩膀,想拖他起来,我感觉到天虽然很冷,可是他的身体还是热热的。我低声说道:“别象个小孩儿似的,鼻涕都流出来了。”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他情绪稳定了一些,又对他说:“你说你爱我,你拿什么证明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让我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因为你,甩了六七个女生。”
“你真厉害,我该荣幸才对吧?啊?”我也蹲下来,靠近他;我心里涌出一种怪异的兴奋,我真的不讨厌眼前的这个说自己是同性恋的男孩,相反我有倒些沾沾自喜,我罪恶的好奇心理让我一步步靠近骆海庭,我想知道我在他眼里究竟是怎么样的。
“你很爱你的女朋友吧,那个冰山美人,你们系的第一夫人?”他擦了把眼泪,脸红红的问我。
“说真的,你是第一个问我爱不爱黄文英的人。”我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只烟,递给他。
“她很美,象中国画里的仕女,如果让我想象武打片里的什么女侠,神话剧里的女仙,那她就是首选。她很可怕,很多人都怕她,你知道吗?”
我笑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太完美了,人漂亮,又有学问;聪明,家世也好。他和你一样,天生就是被人羡慕的,是永远高高在上的一种人。我妈妈说想你们这种人都是上辈子做了好事,积了很多德;才会在这辈子享福。”
“是吗?”我回过头去,心里象被人拧了一下。
“我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爱你,爱不是我能理解的,至少是我现在不能理解的。我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有种感觉,好象我就应该认识你,和你在一起;你好向也曾和我说过话,我也能听见你心里在说什么——你在说:我不快乐,你快乐吗?你是在哭着说的。虽然你在学校很风光,家里也很有钱有势,大家都听你的,都围着你转,但你并不高兴,你想要的不是这些,你孤独、无聊、而且胆小怕事得过且过。你不敢和你班女生多说话,因为你怕黄文英给他们穿小鞋;你不敢吃臭豆腐,因为黄文英讨厌沾上那气味。你和黄文英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爱她,而是因为你觉得只有她才配你,你是茅台酒,她就是白瓷瓶;你们两个互相标榜,以对方为炫耀自己的资本,你认为这样就很幸福,很满足,但你瞒不了你的良心,也瞒不了自己一辈子。你是个大苯蛋!”
我恼怒起来,我一向是教训别人的,我本想用我得天独厚的领导气质和箴言偈语哄哄他,让他回家,没想到……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快地说:“随你怎样想好了,不过,骆海庭,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我有事先走了。”
他竟然笑了起来,冲我挥挥手,说:“走吧,你过生日呢,Happybirhday!苯蛋。”
我没答话,径自一步一步朝学校方向走去,我不想管他了,他是什么东西!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话:“你是个大——苯——蛋!”
我脑海空空地在大街上走着,看看表已经七点了,黄文英说要在她大姨家等我吃饭,我想了想就打车直奔那里,一路上我心里只想这一件事——怎么和黄文英上床,她说她大姨和姨夫都不在家到北京开会去了,所以想和我在家里单独庆祝。什么叫“单独庆祝”呢?我猜不出来,我的智商和经验都在暗示我今天是个好机会;而且我认为黄文英也是在引诱我,我们毕竟都不是孩子了,适当合理的发生性的接触是我们爱情的必然。
“文英,在吗?”我手里捧着一束在自由市场大门外花床上买来的满天星,对着她大姨家的铁门喊道。一个老太太怀疑地盯着我,让我觉得我手中的花更加愚蠢。今天我过生日啊!我买花干什么呢?
“进来吧。”黄文英打开门,不冷不热地看了我一眼,她穿了一件洁白的开领毛衣,整个人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我傻傻地跟着她走进红木地板的客厅里,听见CD唱机里播着她常听的欧美歌曲,那是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在不紧不慢地呻吟,我为这屋子里的气氛窃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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