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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什么,他就尽量给什么,包括去满足她的家庭、取悦她的家人。
从德国回来的时候,他把父母也带回来了。
他和朋友们喝酒时,晟仿吾劝他,子律劝他,有劝合的,也有很多劝散的。他一想到分手的念头,心里就疼,比嘴上流血的裂痕还疼。费聿铭活了三十多年,还没为感情这么折腾过自己。他和父母谈过几次,然后问了兄嫂的意见,最后鼓足勇气准备往下走时,她却在那时的电话里给了他模棱两可的半句话。
他以为她真的说要分手,跨年夜,他喝得大醉,跟在香港的小龙、小虎通完电话后,躺在公寓进门的鞋柜旁边睡到第二天下午。
这是太糟糕的一个月,他听见“分手”两个字就想把她揉碎了,看看她心里脑里装着些什么念头,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往好的方面努力。但一碰到她的嘴唇,先前的矛盾也忘了,他就觉得身体和意志都渴望着她,舌尖上都疼得麻木了,通体又沉浸在快乐里。他沾了她的眼泪,试探她的底线,更理所当然地把她的反抗当成是契机。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彼此的气息都是紊乱的。他贴在她脸颊上,有些恳求的意味,口气却又很强硬:“吃饭去,然后我们谈。”
她流过眼泪的眸子里太干净,一点儿心事都隐瞒不住。她推开他,抹掉腮边的泪水,负气地说:“我不去,我不谈!”
她想走,连脚上掉的鞋子都没有穿,才跑出礼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因为楼道里太静,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电话是穆洵打来的,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还在发抖。
“卿卿,马上回来!”穆洵的声音嘶哑,说到一半话断了,信号是一片混乱的杂音。
“怎么了?”月色清冷,她停在楼道的一扇窗前,肩上男人的手炙热,不容拒绝地帮她穿上了鞋。他蹲在她面前,俯首起身的那一瞬,穆洵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张妈刚才买东西让摩托撞了,你赶紧来医院。”
“什么……”
啪的一声,手机失手掉在地上,他们两个谁都没接住,电池直接摔了出来,电话也断了。
费聿铭过去捡,回来时,卿卿站在黑暗里。
她的坚持和任性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双怯懦的眼睛和脸上苍白的恐惧。
费聿铭坚持陪卿卿去了医院,路上才看她从书包里拿出原先用的那部手机,开机,拨电话。她和手一直在发抖,系安全带的时候和他的手碰到一起,非常凉,几根手指神经质地按着手机上同一个键。
他握了她的手一下,她没动,抬起眼睛回望着他,像是要寻求什么答案,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里印着他清晰的轮廓。他揉了揉她嘴唇上被咬肿的痕迹,尽量温柔地开解:“应该没什么,别这么害怕。”
他越这么说,卿卿越害怕。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又要一起去面对新的问题。
他没有时间和家人解释,匆忙中卿卿只在校门口和车里的费家人打了个招呼。她鞠了躬就上了费聿铭的车,连件外衣也没穿,费太太心细,下车叫住费聿铭:“老八,别冻着她,有事打电话。”
路上,费聿铭给父母去了电话,简单地说明了几句,都是英文,最后一句中文卿卿听到了,是谢谢他的母亲。她靠在旁边盖着他的衣服,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做法有些怠慢费家人。
他挂了电话,把车速提到最高限速,停在红灯的路口去碰她的手,把西服一直拉到她肩上。
“别害怕。”
这次卿卿的手指动了一下,擦过费聿铭的手背,路口的红灯变成绿灯,她又缩了回去。
医院虽然在城里,但因为她生病时费聿铭就去过,路比较熟,所以到得比卿卿想的要快。她侧身面向窗外,闭着眼睛蜷成一团,像是特意在回避他。车里的暖风很足,有一丝冷气弥漫在两人之间。到医院时,费聿铭推了推卿卿的肩,以为她睡了,刚凑过去叫她,她猛地一震茫然坐起来,身上的衣服掉到了车里。
“一会儿不管怎么样都要冷静,知道吗?”费聿铭推开医院的转门又提醒了一次,想去牵她的手,她却躲开了。
穆洵一个人坐在急诊室尽头的长椅上,头靠着墙,身旁的椅子上放着摩托车头盔。
卿卿大步跑过去,还没开口,一看头盔上的血迹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撞在跟来的费聿铭身上。
“张妈呢……”
“还在里头,你先别着急。”穆洵见她吓得面无人色,捂在嘴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伸手扶了一下,正接触到费聿铭的眼神。
那是个很短暂的眼神交流,两个男人彼此意会了,他们连招呼也没打,挨着卿卿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急诊室外的等候区有限,初冬流感病人很多,打点滴的病人都集中在走廊里。他们等了一阵,就被护士赶到别的地方。门口实在太冷,卿卿只坐了一会儿,就浑身发抖,一连打了几次喷嚏,费聿铭坚持换到了抢救室拐角的长椅上。
这期间,穆洵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吃完饭,张妈去小镇里散步,从小卖部买了副食出来准备回家,被个骑摩托的小伙子撞倒。她的大腿可能断了,还有些局部的外伤,具体情况正在处理中,但没有生命危险。卿卿抱着摩托车头盔,用从护士那里要来的药棉把血迹一点点擦干净,除了问一两个简单的问题,其他时候就缩在费聿铭的那件大外套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张妈很久都没从治疗室里出来,他们轮流去询问情况,总是三两句就被护士打发回来继续等。抢救室外比其他地方都安静,时间就显得格外难熬,有时甚至是静止的,除了偶尔进出的家属,很少有人经过这里。每每看到黯淡憔悴的家属,或是听见抢救室里的推车声,卿卿都会紧张、惴惴不安,担心张妈的情况恶化。她一直绷着脸,没有哭,话也不多,中间去过两次治疗室的门口,又落寞地走了回来,安静地坐在费聿铭和穆洵中间的椅子上。
他们都感染了她的情绪,除了沉默外,先后到外面抽过一次烟。冬夜很长,他们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凉气。卿卿怕冷,往另一边挪一下,缩缩身子,继续抱紧了手臂。
这样折磨人的等待,被一辆冲进楼道里的推车打破。
推车后面跟着七八个壮年小伙子,身上是在工地上干活时穿的衣服,卿卿循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望过去,正看见推车上一身是血的人,包裹伤口的衣服掉在走廊上,斑驳的血迹混合着泥土,在她眼前铺展开。卿卿只觉得胃液往上顶,再也忍不住,捂住嘴俯下身干呕了一声。
有人挡住她的眼睛,在后面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很慢,然后送过来一杯凉水,坚持让她喝了一口。等她喝完水,费聿铭把她带出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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