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上,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未洛拉住座下追风,停在了此山向外凸起的一块巨石上。清风迎面,吹起未洛脸庞的发丝,未洛向前眺望,山下十步高的山林皆显得矮小,随着视线逐渐移到远方,万步以外已没有山林丛聚,那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滩,沙滩宽广,以未洛的视力无法看到这片沙滩的尽头。
“此生只剩去处,再无归途。”
未洛轻声自语,心中凄凉。未洛低首看向传束上的那个木偶,木偶一手持盾,一手握着利刃,眼眸坚定的望着前方。
“我们乘风破浪而来,无所畏惧,永不退缩!”
未洛突然想起这木偶的主使者曾与她说过的话,此话出自《山海》,记载的是海妖一族要令山变成海的凌云壮志。那个与她说故事的未灵已经身毁灵灭,不知道对方遇难时,是否未曾退缩过,又是否记得她此前的言语,“天地无光,你是希望”,“当我呼唤你的名时,你能来到我身边”。
“诸位,此行荒境将至,余下时光里微洛与各位生死相依。”
未洛回首,望着身后数十名防卫者,她的目光坚毅,言语深沉,像是看到了许久以后的未来。
“我欲乘风破浪,直上青云,不知诸位连命意下如何?”
不论余生如何孤苦无依,她已做好了承受一切苦难的准备。
为首的两名防卫者互望一眼,这名未洛此前一路沉默,他们二者还担忧对方是否会一蹶不振。
“微下愿随上倾左右,生死与共。”
群锋和乐惜俯首,心指弯曲移至心宇处,愿认身前的这名未洛为主。
每次边境巡海,防卫者的死伤率最高,无论是途中遇到妖兽,还是发现海妖,他们最优先要保护的,就是队伍中的镇灵阁学员,并不是所有学员都能如语非那般,能与防卫者队员共进退,每次行进时,她都会在队伍的首位,最先承担一切可能遇到的危险。
一名身负异能的御灵者,灵迹只是未洛便能有此气魄与担当,群锋与乐惜身为防卫者多年都未遇到过几个,众防卫者能有此机缘,他们也懂得择主而侍。
雪寂望着语非,对方俊冷的脸庞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那一双美目有些红,眉宇间潜藏着淡淡的哀伤,她见犹怜。
多天以来,语非一言不发,也不许他者靠的过近,雪寂此前还“嫉妒”那名未见过的未灵,如今倒想他能快些出现,好安慰一下这冷漠又心善的未洛……
语非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山下深林中的某一处,手指不断摩挲着追风的牵引绳,木临曾劝过语非改掉这个习惯,免得有心族者发现她在犹豫不决。语非停手,木临此前的话她不以为意,毕竟像他那般心思细腻的族者可不多见,此时想到对方再不可能出现,眼睛一酸,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庞流下。
许久之后,语非平缓情绪,收住了心中哀伤。此行边境巡海本就凶险万分,而接下来要执行的计划更不容她有半点失误,否则全队防卫者与她都可能背上反叛的罪名。
“这些天你们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我情绪不稳定,其中隐情本不想与你们说,可途中有敌者利用落痕的尸体埋伏我们……却又未下杀手,我觉得有必要与你们说清此事缘由。”
语非提到落痕二字,只是短暂的停顿,并未出现情绪失控。接下来要执行的计划,她的状态至关重要,她要让这数十名防卫者相信,她有能力解决一切困难。
“我灵迹虽小,却在引灵阁身为防卫者期间,与一未灵签订下灵约。前些天我收到部族传来的飞信,信中说那未灵在流沙之地身毁灵灭……部族主事者在书信中问我,是否同意之前青石镇上位者提出的要求,与三级千军长的灵续签订灵约。”
语非缓缓言语,确认每一名防卫者都听清她所说的话,哪怕这些内容会勾起她痛苦的回忆。
“当天,陪伴在我身旁的藏雪,被敌者袭杀,伤口一击致命。加上我从现场中看到的其他痕迹,判断敌方队伍有异能者随行,至少两名。这支队伍并没有在击杀藏雪后撤离,反而毁坏它的尸体,造成藏雪是被其他野物妖兽袭击致死的假象。”
语非回忆起此前她看到的场景,心中虽恨,却是强忍着悲愤,慢慢述说她的推理与发现。
“藏雪尸体伤口极多,血腥味弥漫,极容易招惹来妖兽,可这支队伍还是守在尸体旁边。我们靠近时,这支队伍立刻发起了攻击,只是所用飞伤子击的力度并不强,他们若是狩猎队伍,要用藏雪的尸体引来妖兽,准备的飞伤子击定能穿透妖兽鳞甲,可我的灵技却能将其扰乱阻挡。受伤队员的伤口上也有子击存留,子击上虽没有身份编号,可那些子击制作精良,只有具有高级防卫者位阶的势力,才有可能制作出强度可以调控的飞伤。”
语非从传束上取下子击,这是她之前在受伤队员的身上取出的,此后她一直带在身上。
身为防卫者多年的群锋和乐惜,知道语非这些推断并没有错,普通族者可以使用的飞伤与子击强度是固定的,只能狩猎一般体型的野物,而语非现在手持的子击,上面有不同的刻度,飞伤机弦搭在不同的刻度上,子击威力也会有所区别,防卫者会面临许多复杂的战斗场景,因此飞伤和子击的功能才要如此灵活多变。
普通族者不会在这深林中出现,更不敢在夜晚中犯忌讳。群锋与乐惜愈发敬佩身前的这名未洛,未洛心思细腻,诸多不合理之处,她都能发现端倪,看来此前袭击他们的队伍的确是有意为之,队伍中有异能者的可能性也很大。
“这支队伍两名异能者中,其中一名应当是灵武卫,藏雪的致命伤口只有一处,藏雪的身体与骨骼坚韧,要在追击它的过程中对它身灵位置造成一指深的伤口,极为不容易。那名异能者要有足够快的速度跟上藏雪,还需要瞬间爆发力给予藏雪致命一击,这些非普通御灵者能够做到。”
语非言语淡淡,数十名防卫者能感觉到她并未忌惮这两名异能者,从语非的言语间,他们觉得这未洛像是能轻易将两名异能者制服击杀。
“他们既然要设计引诱我进入他们的埋伏,说明这支队伍中的异能者的阶级并不高,并对我有一定的了解,才会用藏雪做饵。对方目标既然是我,又不敢强行袭掠,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的目的不仅不纯,还担忧此事一旦败露,会被其他族者发现,那他们也无法生还,想来这事幕后还有其他主使者。”
语非言语转冷,她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出最后一段话。
“或许是青石镇的那上位者欲对我用强,却担忧袭击镇灵阁学员的罪名,他们要达到目的,又不想此间之事泄露,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将在场的诸位连命尽数击杀,只有身毁灵灭者才不会泄露秘密……”
语非望着身前的这数十名防卫者,与他们逐一对视,每个防卫者的表情变化她尽收眼底。
“上倾可有计划?”
语非这些话逻辑有序,显然是预谋已久,灵约身毁灵灭,而这名未洛还能如此坚强冷静,群锋心中对语非的敬意愈发深重,在利益和压力面前,又有多少痴情者敢迎难而上?
“我欲乘风破浪,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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