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只来得及吐出一线,他手腕上就是一麻。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短刀截停在了鞘里。
梅洲君哄小孩儿似的,缴了他的械,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
“二公子还给你们,看牢他,让你们大公子补个靠得住的给我。”
陆白珩一个踉跄,被中年人扶住了,也不知是药性未散,还是旧伤作祟,热血一股股往颅顶冲,一时间连眼白都烧成了浅粉色。梅洲君的背影就在这桃花瘴的深处,凝固成了颇为凄凉的一点,越缩越小,越看越远。
“梅洲君!”
他的舌头自作主张,把人叫住了,一口气在胸臆里左冲右突,到头来憋出的却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又胡说八道,我......我也不是脑袋空空,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梅洲君也不知听清了没有,只是摇摇头,走进了雨幕中。
正门边,两道车灯透过铁栅栏,一格一格劈在积水上,像是锤扁了的银锭。栅栏边种了一树白梅,雨丝如瀑,也被车灯照出同色的雪白。
这个点了,哪来的车?车灯都没熄灭,是在等人?
梅洲君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本欲从旁门出去,此刻却心里起疑,飞快往梅树背后一闪。
那辆可疑的车在雨中停了片刻,迟迟没有动静。陆雪衾的手下显然已经发觉了异样,哪怕未曾现身,那无形的杀意已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他毫不怀疑这伙人的本事,让了一步,正要离开,脚下的积水却忽而一闪,一道修长的影子停在上头,湛然生辉。
难怪迟迟没有人下车,这人一直站在门边,在看上头张贴的告示!
梅洲君蹲下身,悄无声息地拨开水面的白梅花瓣,正好碰上那人低下头来,相貌温文,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不是连暮声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今夜谢绝来客......看样子来得不巧。”
“少爷,这都四点半了,不论哪个戏园子都散场了。您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没歇过脚,要不然我们还是尽早回府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四点半?我真是睡糊涂了。”
连暮声低头去看怀表,目光却忽然一凝。
在这一地动荡的积水中,梅洲君和他四目相对,这一眼是猝然撞上去的,落地却轻而无声,也像是此刻不合时宜的雨。
他愣住了,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那司机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有动身的迹象,忍不住道:“大少爷,这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连暮声轻声道:“止渴。”
他还在旁若无人地看,睫毛一瞬不瞬,镜片上于是倒映出一对毛茸茸的月亮。
梅洲君心里忽然沉静下来了。
那目光像一只手,按定了他心中纷纷扰扰的弦。
这呆子再看下去,一旦被认出了身份,恐怕当场就要被抓去祭天。
他伸手在白梅树上一敲,花瓣裹挟着雨水,扑簌簌摇落在地,瞬间就将那目光冲散了。
也算是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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