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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染静静看着,一脸深思之色。明罄兰惴惴不安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谢诀几次三番想上去砸场子,被阿筳紧紧扯住。好容易等一出戏结束,明染令打赏操纵皮影戏的艺人,又侧头问道:“兰兰,你觉得那个像我吗?”
明罄兰气鼓鼓道:“一点儿都不像,哥你比那玩意儿好看一百倍!我觉得有点像……像叶叔叔。”
明染一想还果然有点像,不禁微微一笑。明罄兰一口气闷在胸口处上下不得的,恨恨道:“什么胡说八道的烂戏!我们去多买些皮影人,我也要学皮影戏,我还要编一出戏,就叫《故国叹》,我要替哥哥你正名!”
明染道:“不必,倒是并不曾屈说我,我须得自省。”
明罄兰表示不服,坚持要买皮影戏整套家什儿回去学,要自己编戏然后派人来苍沛国散播。谢诀表示附议,阿筳不置可否,末了道:“似乎想变天,还是早些回去吧。”
果然天色更阴沉了,且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但因小雪初落之故,并未感到寒冷,明罄兰道:“我看这雪一时下不大,很快就买完,保证不耽搁回去。”
前面十字街口就有几处较大的店铺,于是众人一起去买家什儿。待转过街角,却忽见那边店铺门首处一人正垂首挑拣着皮影人,身材高挑褐发微卷,身后两个随从手中抱着厚厚几摞装皮影人的纸匣。
谢诀脚步一顿,做无意状扶着明染手臂道:“座主,那边太过拥挤,我们换个地方去买。”
但他们人多动静大,那人已是转首看来,先是不可置信,尔后且惊且喜,末了却浮现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之色,喃喃道:“不是在岛上么,怎么跑这边而来了?”
虞劲烽的确在梦中见过明染千百次,也知他已来了天之涯岛,但不想会在汐州街头不期而遇。他不由自主想过去仔细看看,却在见到明染身边侍卫纷纷涌上之时戛然止步,很知趣地在五六丈外站住了,只静静凝视他苍白的、微带病容的脸庞,心在狂跳后也慢慢平复下来,只余一阵温柔而悸动的酸楚。
两人中间隔着许多的人,隔着细雪飞舞北风绥绥,隔着岁月无边流光飒飒,虽咫尺却仿佛天涯般远。片刻后虞劲烽扫了谢诀和侍卫们一眼,对明染温声道:“下雪了,你快些回去吧,当心着凉。”
第110章第一一〇章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虞劲烽温柔轻快的声音穿过人群,准确地钻入明染耳中,似乎就是街头偶遇故人,随意打了个招呼。明染微蹙眉,谁说他五感迟钝尚未恢复来着,为何看得这般清楚,听得又这般真切。他深深厌弃了自己,果然转身走了。
虞劲烽目送他离去,勉强管住两条腿没有追上去,只盯着他背影贪恋不舍,一瞬间情难自禁思绪起伏。
想起初见之时,明染身着亲兵服饰却英挺俊秀,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亲兵。自己当时虽然一心愤懑,但打眼过后隐隐的惊艳骤然而生。而如今的他,纵华服轻裘也掩不住形销骨立,待侍卫们跟随上去,连背影都被遮挡得时隐时现,末了终于彻底淹没在人群中。
明染回到聚涛宫,夜半时分忽然莫名起了热,惊得一干人都过来看他。明罄兰总觉得他的病和这一趟汐州之行脱不开干系,因此十分懊恼,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待见他服了药昏昏睡去,仍旧不肯歇息片刻,只守在明染身边垂泪发呆。
明染本已入睡,结果又被明磬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吵醒,勉强睁开眼看看她,哑声劝慰道:“不要哭,我总会好的,会和从前一样。”
明罄兰闻言却哭得越发伤心了。
第二日靳端阳闻听消息,又遣两名御医过来相看,谢诀言道不过一点小风寒并无大碍,很客气地将那两名御医送了出去。
明染病怏怏在榻上躺了两天,幸而腊月十四这天稍稍好转些,勉强可以起身。十五一大早靳端阳又遣人来问安,明染只说已痊愈,打点精神去瀛威宫赴宴。他一场病下来,脸色倒也将就能看得,只是嗓子越发暗哑,也只能尽量少说话。
靳端阳一袭明黄龙袍,在主殿门首处将明染等人接进去。这主殿中虽是冬日却温暖如春,想来地下走了火龙。脚下是厚厚的栽绒地毯,分设几十处矮几,几上酒器果子皆已布好。明染左右看看,忽觉此地竟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明罄兰低声道:“哥,这儿和天澜圣宫有点像。”
明染微笑点头,在指定的客座上落座,靳端阳右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白白胖胖的少年,看服饰应是苍沛国的一位皇子。明染被他安排在自己左侧极近之处。明罄兰和明灼华坐于他下首,两名随行的宰辅和谢诀落座在他身后。明染去了斗篷交付明灼华手中,玄色销金龙纹常服外又罩一层暗金色蝉翼纱衣,瞧来倒是很随意。
靳端阳笑吟吟道:“这一次请贤弟惠驾光临,可是使出了愚兄浑身解数,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你走了,你我须得多亲热亲热,还请贤弟不要怨兄自作多情。”
他言语中有些暧昧不清的,明染颔首应下,又道:“待会儿鄙国也有贺礼送上,还望陛下莫要嫌弃粗疏。”
他语言暗哑几不可闻,靳端阳道:“贤弟的嗓音怎么了?”
明染道:“不太好。”身后的谢宰辅忙替他解释说鄙国国主本来嗓子就不好,如今又风寒初愈因此言语不便。
靳端阳很吃惊:“啊?可是那一年被人强灌了剧毒所致?”
此言一出,竭海国诸人顿时有些色变,只明染不动声色置若惘然,谢宰辅只得道:“正是如此,不过在逐步好转。”
靳端阳一脸懊恼之色,忙道:“是朕之过,竟不小心提起贤弟过往伤心之事,该罚该罚。不过贤弟还是少说话吧,听愚兄说就行了。”让内侍斟酒自行罚了三杯。
竭海国的生辰贺礼的确有些粗疏,一箱黄金一箱珍珠一箱各色宝石,还有十几块体量极大的水精原矿,并没什么新奇玩意儿,唯有实惠二字,看来这贺礼准备的似乎不是很上心,但靳端阳喜滋滋笑纳了。余下的邦国郡县有献上各种奇珍异宝的,有敬献大型歌舞的,一场盛宴折腾下来倒也热闹非凡。
弦管齐发声中,靳端阳慢慢凑近明染,笑吟吟道:“贤弟啊,那边是朕的皇三子,素性敦厚纯孝,与令妹年纪正相当,或许他们能说得来话,让小姑娘坐去那边可好?愚兄想挨着你坐,有要事与你相商。”
明罄兰自从靳端阳说了那句不中听的话,便沉着一张俏脸连歌舞都待看不看的,见靳端阳撵她走,她打量那边的白胖子片刻,心中也知靳端阳打的什么主意,但却意外地没有用男女授受不亲等理由推脱,起身去白胖子身边坐了下来。
三皇子倒吓得往后微微一趔趄,尔后别别扭扭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将手边一碟此季节罕有的新鲜果子推了过来,低声道:“妹妹请用些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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