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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磬声越来越近,飞云顶上铜铃轻摇,流丹飞翠的宫观掩映于云雾之间。石径尽头,人影晃动,遥遥可见林碧芝与程紫源飞快行来,素怀素华亦手持拂尘伴于左右。
想来是他们已经收到顾丹岩传回的书信,知晓了在池青玉身上发生的一切。虽如此,众人见到他双眼之上的白布亦是一惊,脸上充满痛楚之色。可池青玉却不顾众人的呼唤,挣开了程紫源的手臂,跌跌撞撞奔上石阶,伸手摸着朱漆大门,怔了一怔,随即朝着平素清修打坐的大殿而去。
他甚至没有再用竹杖探路,脚步踉跄,身影凄惶,在清寒月色中独行。
推开沉重的大门,那熟悉的松香拂逸在身边,池青玉混沌的心神仿佛瞬间被击碎。他几乎跌进了大殿,摸索着跪行至神像之前,手指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再往上摸,便是以往焚香祷告之处。
近前有微微暖意,他虽看不到光亮,但是却知道,以往一直由他点燃的莲花灯还在原处。
神霄宫中,一切亘古不变,幽幽晚风拂过檐下铜铃,发出细琐之声。池青玉的嘴唇微微发颤,他伸手,摸到了莲花灯的基座。烛火在他面前晃动,映照着覆在他眼前的白布,尤显凄冷。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忽而摸索着整顿了青衫,竭力挺直了身子,朝着前方三清神像恭恭敬敬行礼。
此时顾丹岩等人悄悄站在殿外,望着他孤寂背影不忍出言,肃静之中,隐隐听得在那昏暗殿中传来他的低微吟诵。
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还带着喑哑,虽断断续续,却始终不绝。
“寂寂至无宗,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
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
他们在门外站了许久,池青玉如同入了魔怔一般始终喃喃念着经文。林碧芝眼中泛泪,举步便欲闯进,却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众人闻声回头,但见一身素袍的海琼子默然行来。
“师尊……”林碧芝才一开口,海琼子便摇头示意勿言。
“不要去打扰他。”海琼子低声说着,走到了大殿门前。众人神色焦虑,但见师傅发话,便只得缓缓退后。
******
这一夜,池青玉始终跪在神像之前,以低沉微弱的声音诵着经文,直至天明。
他在大殿中跪坐了两天两夜。
海琼子与众弟子亦在殿外静立了两天两夜。
素华素怀每次端去的食物,池青玉一点都没吃。第三天傍晚时分,莞儿哭着求海琼子命令小师叔吃饭休息,海琼子叹息着取过一杯清茶,交予给她。
莞儿垂泪,战战兢兢捧着茶杯走进大殿。殿内烛火明澈,照着池青玉孤独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旁,将茶杯送至他唇边。他的嘴唇已经发干发白,可一旦感觉到有人接近,却依然迟缓地、吃力地别过了脸去。
“小师叔,你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莞儿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清茶之中。
因为眼上缠着白布,他脸上的神情更是无从捕捉。莞儿握着他发冷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哭道:“她抛下你走了,可是难道我们那么多人,都不值得你留恋?”
他的手指僵硬而蜷缩,一旦触及她的肌肤,便很快地移开,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身后有人慢慢走近,莞儿抽泣着回身,海琼子手持着那柄青白相间的古剑来到了神像前。他须发皆白,一向含着笑意的眼中也隐隐带着沉重之意。莞儿低头站起,默默退到了门口。
“青玉,你不要这剑了吗?”海琼子俯身,将古剑轻轻放到他手中。
他的手微微一颤,本来挺直的身子似乎失了力道,背脊渐渐弯了下来。莲花灯心火苗悦动,衬得他眼前纱布煞白刺目。他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但因为虚弱,即便是近在身前的海琼子都听不清他的话语。
池青玉还是松开了手,古剑摔落于地,发出一声凄凉之音。
海琼子蹙眉,这时才辨清了池青玉反反复复吃力念着的话语:“没有用了……都没有用,不要了……”
“当日我教你练剑习武,起初只是想让你身体好起来,但看你颇有天赋灵性,便觉得你不该就此埋没。”海琼子撩起长袍,坐在了他身边,“你如今说不要这剑,我也不会动怒……只不过,你是怨恨这古剑,还是怨恨自己?”
池青玉怔怔坐着,海琼子又拿起古剑,交到他手中。他缓慢迟钝地握住剑鞘,忽然之间,那日剑锋划过眼目的彻心疼痛再一次贯透全身。那一种刺痛,使得他再也无法端坐,颓然倒伏于神像前,浑身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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